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自作孽哭着还/作者:长灯青墨』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说好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我好心好肺供吃喝,对方非旦不尊师、不领情,还一天到晚想【哔——】我?叛逆渣徒,伤透我心!咳,本人一向爱岗敬业关爱学生为人师表诚信友善,奈何学生太恶棍!...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孽缘闪亮登场   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有两个互不对盘的组织。   往往相向,足下一蹬,就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你死我活!   若非要以一句话概括,恐怕是:我见对家多可恨,料对家见应如是!   怎知,一切事出皆有因。任人谈之,追本溯源,都不得不提到这个世上,出现了这么一批特殊人物,闹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酒吧外,颜夜把连衣帽罩在头顶上,一手推开了这个隐秘在角落的门。   门上银铃微微一晃,沸扬的音乐顿时抵达耳膜,狂乱扫射的耀目灯光令颜夜不禁眯起了双眼。挑了吧台前不起眼的角落,落座,伸手指向琳琅满目的酒柜,道:“就来那瓶吧。”   “您说这个吗?”调酒小哥拔出黑色容器软木塞,倾斜瓶身倒入刚擦过的杯里,“抱歉,这是一位客人为自己调制的特供酒,是那位的独家专属。”酒水呈墨色,里面星星闪闪,灯光照耀之下轻轻晃动,仿若收纳了细碎星辰。   这时,颜夜忽觉有人走进。小哥把酒杯毕恭毕敬地送了上去,那人习惯性接过酒杯,口气却很是失落:“啊...位置被占了。明明以前都是我坐的。”   循声而望,只见一个黑色衣衫的年轻人正一脸不满地摇晃着酒水。仰头喝的时候斜眼打量着颜夜。   “这位哥哥,”少年身体前倾,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杯沿,慢条斯理道,“怎么了,对‘觉醒暗夜’感兴趣?”他外套半敞,露出了大片清晰的锁骨和完整的肩部。   颜夜不为所动,也凑身过去。抬起一只手挡在嘴边,掩声道,“小鬼,问你个事儿。”少年皱了皱眉。颜夜用食指敲了敲他的杯子:“‘觉醒暗夜’是它的名字吗?”   “是啊,我起的。”   “难怪,就说有股刺鼻的中二味儿怎么扇都扇不走。”颜夜在鼻子前扇了扇,他声音不算小,但震耳的音乐笼罩酒吧,轻易就被淹没了。这少年却一字不落全听进去了。“什……”他晃了一下神,随即眉头蹙起。不等他摔杯子骂祖宗,颜夜拉开背后的座椅,霍然起身。   “那什么,实在抱歉啊,占了你的位子。但不知者无罪嘛,给你就是了。”颜夜道了歉,却没感觉出半点诚意,正要往旁边让开,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握住了。   这少年虽年纪轻轻,力气却不可小觑。抓着颜夜愣是把他捞回了位子上,眉开眼笑:“没有这个必要。尊老爱幼是我家始终遵循的原则。”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是我家一直贯彻的方针。”两人心平气和对笑着,颜夜终于忍不住低头看去。   他嘴角扭曲。   他眉角狂跳。   他瞪着明目张胆在自己手腕上轻轻摩挲的手指。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行为是何等猖獗,何等放肆,何等没大没小,何等不知天高地厚!   不是,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上升肢体语言!初次见面,要点脸否?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颜夜佯装无事发生,举手招呼道:“两杯百事,一杯送给这位弟弟。请你的,年轻人少喝点儿酒,伤肾。”   “哥哥也少喝可乐吧,杀精。”小鬼慈悲为怀放开了他,一饮而尽。 第2章颜氏雷达,在线探测   颜夜一脚蹬在壮汉的屁股上,往后用力抻绳子,扯了扯,将他们绑得更紧。   与此同时,清夷司的门口,等候多时的叶凌却没有咧嘴一笑的心情。此刻,他正双手抱胸,鞋底不耐烦地敲着地面,浑身散发着不爽不爽不爽。叶凌觉得自己就是炮仗的化身,一点就炸!   他一头半长的墨发披在颈后,没有梳理而显得颇为毛躁。虽然面孔间清逸犹存,可逐渐阴沉的脸足以将这份清逸掩盖得分毫不剩。叶凌已经站在此处个把小时,就为了等那个姓颜的货凯旋而归。可当他瞪着手机上突然收到的一张这货无比嘚瑟的“怼脸拍”和上面的一行字“请叫我颜无敌”,叶凌登时老脸一黑,握着的手机碎得一塌糊涂。   简直胡闹!   也就五个小时哈,他是不是还得庆幸这货没和他们磕头拜把子?   不是说五个小时多么苛刻,解决地方喽啰对姓颜的来说,几分钟就够了好吗!   忍无可忍!叶凌在下面气急败坏地回复:别浪了,赶紧滚回来!   回信以马赫的速度甩了过来:等我哦,木马∧_∧   叶凌抽凉了一口气。   对于这位的消息,颜夜总是回复得特别快。毕竟特别关心唯他一人,上级的命令谁敢不从?作为清夷的副司令,这位叶姓长官算是个难得的后起之秀了。   据说清夷总司令遭病魔缠身数日,养病多日,实在腾不出多余的精力打理各部门内外。于是总司令不在病体中沉默,就在病体中灵机一动,大手一挥任务一推,开开心心退居二线,不知遁哪儿悠哉去了。   因此,身为副司令的叶凌,就不得不临危受命。未及而立之年,便被迫用单薄的双手扛起这颗硕大的烫手山芋,接下统领的重任。不过,论资排辈,无论才能抑或资履,叶凌收获的成就都可称得上当中的佼佼者,丝毫不输于一些前辈。换句话说,如今的叶凌,手上握着清夷司绝无仅有的权力。   然而此刻,光是想想,颜夜就知道手机对面这位独揽大权的高官脸上,十有八/九已经阴云密布了。   叶凌的脾气其实挺好的,共处一事的人都觉得,今生遇到这位上司,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贵为清夷执掌者,形象必然得端正刚直,加之业务能力优异,任谁看去,都不禁地由衷赞叹一番:此乃杰出之辈!   令颜夜最为感动的,是就算有事请病假,这位宇宙超级无敌好的老大也不会随意克扣他年终奖;就算工作中出现偶尔的失误,这位也不会随意克扣年终奖;就算一不留神闯了大祸,这位亦然如此......种种擦边球他均艺高人胆大地试探过,摆摆手表示放一万个心啦绝对不出岔子。可见,这么良心的上司,在他手下工作,上辈子怕不是拯救了世界!   凌晨的街灯清冷至极,无边的浓墨铺满天际。一个人打着哈欠,抄进羊肠小道,踏上归途。颜夜心知肚明,有个人还在门口等他回来。他每次外出执行任务,返程归来,无论何时,那个人都会不计前嫌地守在门口,直到看到自己的脸才肯放心离去。只要想到这里,颜夜浑身的疲惫,立时化为了一缕清甜小风。   前方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只见一个白衣人诡异地来回独步,教人一瞧,必会吓得魂飞魄散。颜夜却兴奋地挥起了手,隔空喊话:“副司令,我回来了!想我了没!”   叶凌就像清夷司的老妈子,时时刻刻操持家务不说,还要动不动操心有没有熊崽子给他惹祸,好脾气被消磨得所剩无几。闻声,他顿住烦躁的脚步,眼刀狠狠剜了过来。   不,比起颜夜那张欠揍的脸,更让他额头青筋暴起的,是这货没调的嘴。嘴里一口一个“副司令”叫得很开心?叶凌咬牙切齿道:“想个屁,还不快滚过来!”他有时候忍不住会怀疑,摊上颜夜这么个作风散漫热衷于放飞自我的部下,是不是上辈子干什么对不起他的缺德事了?这位是老天爷存心派来报复他的吧?!   急于汇报战果,颜夜拖着一大坨人山照样健步如飞。他一扫先前困怠,嬉皮笑脸地闪到了叶凌面前,开口就是一副欠揍的语气:“晚上好!领导久等了吧?想我......”   “给我正经点儿!”   “好的爸。”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好的副司令。”   叶凌下一秒就要掐他脖子。颜夜一个旋身与他错开而过,麻溜地抢进门里。一边揉了揉肩膀,一边回过头,看了一眼正收拾“残局”的叶凌。有些无奈道:“那啥,领导,提个建议呗,以后这种性质的加班能不能就别再打发给我了。一天到晚拿个苍蝇拍光顾着收拾这些个货色算怎么回事?不是我说,这样下去清夷司可要被某些人笑话死了,未免不上档次!”   某些人,指的自然是对家帝黑了。最后一句“不服言论”,颜夜是小声逼逼完的。 第3章书记不吃葱姜蒜   叶凌沉痛扶额:“......”这帮猪同事!   一个世纪后,还是那颗“卤蛋”,苟过来主动开了门。门缝渐宽,五花八门的菜香味扑面而来。   叶司令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抽了抽鼻子,居然没有闻到意料之中的糊锅味。而对于葱姜蒜极其敏感的颜夜,打心底觉得这桌饭对他而言充其量就是个摆设。   这会儿“猪同事们”已经井然有序地分成左右小分队,毕恭毕敬列在门口两侧,空气中满是喜乐祥和。“卤蛋”是个小伙子,小伙子撑死不过二十出头,也不知道日常饱受了什么艰辛,尽管年纪轻轻,可惜没了秀发。整个人乍一看犹如一粒卤过味的花生米。站在靠门最近的位置,露出一嘴标配白牙。   颜夜发现这人挺有意思,一笑表情就高亮,整个人往那一站,就是一活脱脱的黑人问号。卤蛋先喊了一声:“恭喜书记!贺喜书记!扫除黑恶势力!凯旋而归!”剩下的人紧接着一通乱嚎,末了集体整齐划一地一顿鼓掌,掌声铿镪顿挫,饱含深情:“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叶司令对这情景甚是满意。   “......”颜夜惊呆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足足愣了三秒钟险些尬到石化。回过神,仍不可思议地道,“那啥,您别告诉我,这一出是领导精心安排的饭前开胃套餐?”   叶凌举拳到嘴边,生硬地咳了一声:“啊,颜书记喜欢吗?”   “告辞!”颜夜挥手告别掉头就逃,准备回炉重造。   “你丫给我回来!”叶凌沧海一声吼,吼得在场所有人原地怀疑人生,直接给落荒而逃那货吼跪了。他捞起颜夜后衣领,不由分说往屋里拖。短短几步距离还不忘给予批评,“堂堂执行科一把手,你这是什么德行?给我坐下吃饭!”   颜夜阵阵哀嚎:“妈!大晚上吃饭窝心!”   “刚才口口声声喊饿的不是你么?来吃!”   人员陆陆续续坐齐,满满算来总共不足十个人。打眼一望,胸前基本清一色挂着“执行科”工作牌。   他们战战兢兢坐立难安,他们面面相觑不寒而栗。只因为这伙人的直属上司——颜夜,此时正脸色苍白,表情阴郁,无助地蜷缩在饭桌一角,环抱双膝,瑟瑟发抖。   嘴里好像还念念有词,仔细一听,语速惊人:“葱姜蒜葱姜蒜葱姜蒜葱姜蒜……”   “小范,这盘五香鸡翅给颜书记递过去。”叶凌端起一盘炸鸡道。   “葱姜蒜葱姜蒜葱姜蒜……”   “小范,这盘糖醋里脊递给他。”   “葱姜蒜葱姜蒜……”   “小范,那边的玉米虾仁......”   “葱姜蒜……”   “这锅莲藕排骨汤请务必当头浇下,谢谢。”   “……”   花生米——范乐乐双手端锅正要倾盆而下,被颜夜凌厉地瞪了一眼,吓得一个激灵,装傻道:“呃?司令您说什么?”   “没什么,大家吃饭吧。”领导都发号施令了,其他人也都不得不恭敬从命了。秦王扫六合都没他们扫得真情实感,转瞬之间餐桌就被洗劫一空。   认真端详,其实不难发现,这些人的脸上都留着或新或旧、或多或少、却用心隐藏起来的伤痕。   这非但不稀奇,倒在情理之中。因为,异能所致的疤痕很难彻底痊愈,异能的本质非属凡尘器,两者对身体造成的伤害,理应没法相提并论的。   类似刀棍棒击打身体导致的伤疤,饶是恢复能力再慢,抑或疤痕体质,也能用精良的医疗技术将其修复祛除。但是,异能所致的创伤则不然。一旦受创,尽管伤口会痊愈,愈合后留在皮肤上的疤,却如烙下的印章般跟随自己一辈子。不但影响美观,更意味这是对方打败自己的证明,对于挫败的一方,可谓是铭记一生的耻辱。   能为越强之人,操纵异能时,给对方留下的伤疤就越明显。若是不幸碰上能力太过凶悍的对手,或两方实力过于悬殊的,那么难以恢复的就不单是伤疤了。有时候伤势太严重,血流而亡死于非命的大有人在。   放眼清夷司,恐怕没有哪个部比颜夜所处的部门更高危了。危难险重之际冲锋前线,于强敌左右对持周旋,执行科的身影在灰尘中都是历历在目的。考入执行科,同时就等于接受了以后的生涯终日燃烧于污浊之上。所以,饶是哪天不幸身死异地,与对手同归于尽,甚至尸骨无存,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第4章大型掉马现场   “一定会嫁吗?就……”颜夜稍稍坐直,眼神快速地瞟了一眼脸臭得十分有水准的叶姓长官,坦坦然接受了朴玉的说辞。殊不知,内心已是笑得花枝乱颤,“不能是娶吗?”   不知何时,部员们已经止住口中正在咀嚼的食物。有的还没咽下去,有的啃了一半,有的筷子上插着摇摇欲坠的鸡翅。全体呆若木鸡,眼珠子在两位领导之间来回滑动,紧张地围观。   “这,这不是我说的,”朴玉胆战心惊地推了推眼镜架,语焉不详道,“是眼睛告诉我的。”   旁的人道:“颜书记,您有所不知,朴玉同志的眼睛是阴阳眼,异能是见常人所不能见,知常人所不能知,朴玉同志看人超准的,我们都找她算过!您信她的准没错!”   颜夜扯了扯嘴角,有点心塞。所以侧面意思,就是他以后必然会嫁给一位官员,纯官员!这是毋庸置疑的!?   颜夜兴致大起,大大咧咧地指了指自己道:“这个世界真奇妙,既然你这么会算,要不你来看看,我还有几天能活?”   谁知,就在这时,异象突生!窗外,一粒猩红的火星正在悄无声息地漂浮,不多时,便透过了材质特殊的玻璃窗。只见玻璃的表面泛起了一圈涟漪,如滴水落河,水纹荡漾。然后,闯入了室内。   那火星忽亮忽暗,蜉蝣似的,在饭桌上轻飘飘地游移了几圈。下一刻,微弱的光亮倏地熄灭,泯然于众人眼前。众人面面相觑,原本沸腾的空气登时鸦雀无声。   那一瞬间,叶凌瞳孔剧烈收缩,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血从背脊消退下去,脸上苍白无比。同一时间,颜夜也腾地起身。望着黯然消逝的红光,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那边出什么事了?”先说话的是颜夜。   “我长话短说,”接收到火星传达的信号,叶凌双手撑着桌面,吸了一口气。转而换上了严肃的面具,道,“帝黑‘关灯’了。”   这是一句“哑谜”,隐晦地暗示了一些真相。懂得人自然心知肚明。这句哑谜是打给谁的,在场所有人亦不言而喻,诸多视线齐齐汇聚到一人的身上。   颜夜表情凝重下来,抿着嘴一言不发。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人还留着一丝活气。但是,无论生死,人是必须要带回来……颜书记,事态紧急,你亲自带人走一趟吧。”   “明白。就算不说,我也要去的。”颜夜一屁股坐回原位,有些狼狈地往后一靠,偏头道,“对了,那人在哪?我想,‘灯’油未尽,很有可能被他们关进了万年寮,任由自生自灭,不过这样反倒好办。”   万年寮是帝黑的地牢,千人坐守,万年监/禁,昏天黑地,无风无晴。关进万年寮的人,脱逃的几率几乎为零。即是说,一旦进去了,就意味着生命到达了终点。不过,这却难不倒颜夜,他对帝黑地牢的结构可谓了如指掌,各种暗道走了不下百八十遍,蒙着眼睛也能走得分毫不差。   闻言,叶凌却不太赞同地摇摇头:“如果是你,在明知对方势必采取行动的情况下,会将这么一块肥‘肉’,放到人尽皆知的地方吗?尤其对方还是我们清夷司。”   “根据火星信号反馈过来的讯息,探测到‘灯’的异能分子所在的方位,并非万年寮。你觉得,他们会把最重要、最不想弄丢的东西藏到哪里?”   想了想,颜夜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随身携带,放在时刻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无时无刻不盯着。”   叶凌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个地方,要比帝黑的地牢凶险一万倍。‘灯’现在,在帝都黑翼党——督导官的办公室里。”   空气有一瞬间的窒息。颜夜一愣,以为自己幻听了,稍稍直起背道:“什么玩意儿,督导官?帝黑开发的新物种?”   几分钟后,每人的眼前,都凭空悬浮着一台电脑大小的虚拟屛像。   部员小福把与帝黑相关的重要信息事无巨细地整理出来,公示于众。眼球注视屏幕,意识即可操控界面,哪里不懂点哪里。帝黑的资料在上面徐徐滚动,小福则在一旁注解。   “尽管帝黑党派林立,各党魁之间纷争不断,但内部纪律森严,讲究绝对的忠诚。因此,帝黑总体上还是维持着一种很严格的等级制度。而就在几年前,帝都黑翼当中出现了首粒叛逃者,叛逃者前徙倒戈,毫无征兆地引爆了帝黑总部大楼,总部大厦包括三里之内的建筑尽成废墟,死伤人数难以估量。这给他们一向引以为傲的戒规带来了毁灭性的冲击。”   “那次轰炸之后,帝黑意识到了内部秩序问题,就此成立了特派督导专员部。而督导官的角色,必须是公认的睿智、忠诚、奇才异能者。各派党魁直接对督导官负责。每作出一项决议,皆需向督导员禀报,未经允许,不得擅自执行。” 第5章一腔热血滚滚来   认真细数,帝黑帝清两大阵营,也算是“世仇”了,抗衡了数余年,时至今日,依然水火不容。原因无他,两方都难以认同对方所执持的理念,或者说,是瞧不上。   帝黑主张但凡身怀异术者,应当异凡路隔,自成一派,自立门户,自设门规,将凡胎俗骨划为“凡境区”,异能者,则归到“异境区”的范畴。帝清则恰恰反其道而行,坚持毫不动摇地走群众路线,护持俗世,取信于民,才能巩固发展地位。追本溯源的讲,异能者的本质一定是脱离不开“庸”与“俗”的,都是人,谁又比谁清高?一定要分出个你我,无非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帝黑之于帝清,如黄昏之于黎明,要想共同拥抱一片天空,显然是无稽之谈。两方暗地里都攒着一口火气,一触即发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帝都洁厕灵又要开始干活啦!”颜夜毫无体统地把自己摔到沙发上,瘫成一坨烂泥,道,“你说,火星都红成那样了,人还是活着的么?可能早就已经发烂发臭了。”   叶凌道:“就算只剩一摊白骨,人也是要带回来的。总不能魂不安寝吧。”   “这倒是。”   火星是清夷司的求救信号,也是清夷司为部员设立的一重安全保障。自胸前佩戴清夷勋章、义正言辞地宣誓之刻起,“火星”识别了你的身份,便自动潜伏于人体。当身体意识到生命受到胁迫时,体内的异能源会本能地分离火星粒子,从表皮释放出来,从而向同伴寻求驰援。   然则,只有在万分危急、垂死都无力挣扎的关头,昏黄的火星才会改变色相。处境越是凶险,火星的光芒就越深重。可想而知,帝黑把“卧底”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叶凌道:“所以呢,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回去见见老战友,互相抱在一起埋头痛哭呗。”颜夜掏出烟盒,无所谓地点了烟,咬在嘴里。   叶凌站着没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颜夜把烟拿下来,粲然一笑,“还能怎么办?帝黑一向是有点儿什么收获就要大肆设宴宣扬自己多么牛逼轰轰。我打赌,明晚一定有场宴会。他们来一场别开生面的助兴!”   “我倒不是担心你混不进去。主要是‘鬼蝴蝶’和她身边那个秋什么来着,你是不是见过那小子?就是你说的那个酒吧么?”   听罢,颜夜撩起眼皮。他那双眼生得别致,眼尾天然上弯,不笑也似笑,令人一瞥,如沐好风景。   平日里,颜夜笑得没心没肺,可一旦平静下来专注于某个事物,却又仿佛能洞察冰冷和幽冥。然而有些时候,叶凌那令人发指的观察力和恐怖的感知力,就是他看了偶尔也得退避三舍。仿佛在他面前,自己没有半点秘密了。   想来,是他想到颜夜之前看到图像的反应,加上先前的酒吧“奇谈”,自然就联想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见颜夜不答,叶凌眯起眼又道:“看样子,你还想跟他闹一闹喽?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可没说这话。”   叶凌哼了一声:“那你所说的办法又是什么,这就是你的办法?亏你想的出来啊颜书记!那边儿都什么物种你不知道?如果你真的嫌命长,当我什么都没说!明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下颜书记一人独自懵逼。 第6章书记闹夜宴   哦哦哦!上钩了!颜夜握住暗镖的手背在身后,消融掌心。微笑着靠近他,声带一转,道:“先生想怎么认识?”男人听他这么说,又见他这般反应,顿时心花怒放,言辞即转:“你这里是我的菜,以前我见过花了重金做的,也没你的好看。”   颜夜表面笑盈盈,内心白眼翻上天。心想你也是我的菜,以前我见过的二货,也没你十分之一蠢。   继而,他的目光挪到了男人胸前悬挂的工号牌,却是眼睛一亮。   78号,实习督导员,杜泽。   天助我也!颜夜走上前,有意无意地撞上他胸膛,笑道:“你看起来不像坏人,我想,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哈哈哈。女士,我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吧?今晚的夜很漫长,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了解彼此。”   两人对怎么认识心照不宣,边说边笑边走,男人的手不动声色抚上了颜夜的腰际,有心无心地揉捏。颜夜胸口绷紧,手掌握拳。一个两个是这样——“将不要脸堂堂正正地进行到底”,也是你们家始终如一遵循的原则?   男人偏头道:“怎么了?”   “哈哈哈……我都迫不及待了。”   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通道黑暗处。然而,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小巧的毛绒泰迪熊别在颜夜的腰胯间,随着他的走动起起伏伏。仔细一看,便能发现,那小熊两颗眼珠子仿佛活的一样,正在滴溜溜地转动。与此同时,封闭的车厢里,“三小只围聚车载屏幕前,蹲坑据守,盯着眼前的画面,紧张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偶尔还会冒出谁倒吸凉气的声音。   没错,两颗熊眼的作用,正是将所见景象,同步转播到屏幕上。颜夜自然清楚这点,但这“伪装摄像机”毕竟挂得低,可视范围内基本全是人腿,上半身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他特意把挂链别在腰胯,而不是更高的位置,是因为有些事情暂时不方便向部员们透露。比如那张邀请函,目前就不能告诉他们。   但是,车里三小只似乎都不言而喻地看出点儿什么来了,脸色都不太美好。   朴玉道:“咦?你们看,书记身边怎么多了个男的?”   “骗人的吧!书记为了完成任务……居然真的去做那种事!可恶!终于还是这样了吗!”范乐乐忿忿锤了一把方向盘,心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脸颊留下两行清泪。   “呀!范乐乐你,不能好好说话啊!老大搞什么啊,那禽兽的家伙都举起来了啊举起来了!阿西——真是要疯了!”在一旁喝着珍珠奶茶的福七七说。   朴玉:“你们两个都好好说话啊喂!”   范乐乐道:“诶,你们猜,这人会不会就是那什么帝黑督导官?”   福七七道:“是最好,就算不是,老大也得给他揪出来!把人折磨成那样,老大不断了他丫的香火!”   “断!是得断!”   经历过一次毁灭性冲击的古堡,时隔多年,重新修复成了一如昔日的古老的姿态。仿佛它的面目本就是如此,不曾荒芜。   远离人声,颜夜随男人穿过一条光线黯淡的长廊,极深。石壁上爬满了无数裂纹,两侧的托台捧起一团幽幽跳跃的火焰,将影子拖得神秘冗长。脚踏的地板咯吱作响。颜夜四下打量——这地方似乎隐秘得很,少有人烟,又或者空无一人。   不久,两人进了一间洗手间。男人急不可待地欺身压覆!   眼前男人的动作,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车内三人皆是惊呼一声,齐齐后仰——这烂俗的一幕,莫非,就是洗手间play的桥段?!   压着胸口翻腾的恶心,颜夜躲开男人无处安放的手。一把扯过他的领带,一个翻身,抢占主动方,将人重重抵到门上,顺手拧了锁。“178”似乎非常享受这种感觉,搂紧眼前的美人,把脸附在颜夜耳边,低喃:“认识你,是我最大的惊喜。”   颜夜:呕!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男人低头,正正对上怀中人笑得阴邪的脸,毫无所觉任何蹊跷之处,手不知放在了何处,只觉那东西触手滑润。他俯身,嘴刚送上,下一秒,脸前轰然爆炸! 第7章书记闹夜宴2   邱觉写得格外专注。听声音即知来人是谁,头也不抬地说:“杜泽,这次事情办得不错,干净利索。过来。”油灯照亮桌上的方寸,邱觉脸上的表情影影绰绰,浑浊迷离,一双狭目沉进斑驳的光影里,眼中的情绪看不真切。下颌和嘴唇却是明亮清晰,和那张所谓的证件照别无二致。   杜泽稍作逡巡,便抬步上前。方走没两步,便觉脚下的路不甚平坦。他——也就是颜夜,低头一看,不由得脸冒黑线,无语凝噎。这尼玛哪儿还有下脚的地方!   说成千上万也不为过,地上书本密密麻麻,乱扔乱丢,满地狼藉,压根找不到一丝空隙,仿佛刚刚发生过一场洗劫。   听到动静,邱觉终于舍得往这边分上一眼,的确只是一眼,又撂下去。淡声道:“哦,抱歉,最近太忙了,都来不及收拾。”顿一下,别有用心地抬头,“杜泽,拜托了。”   颜夜:“……”少爷身子金贵,的确是不能让您操劳。   上司的使唤不叫使唤,美其名曰布置任务。折腾了一番,最后一本书也摆上架台,里三层外三层的书架足足占了半个屋子,杜泽面无表情地收拾,然而,与杜泽“感同身受”的颜夜则不然,明明没做什么,浑身却是疲惫又酸痛,捏捏肩膀捶捶腰,心里把这姓邱的骂个狗血淋漓。整个房间倒也没有多余的东西,除了方桌和油灯,剩下的就只有一排排高大的书柜。颜夜寻思:这书柜怎么看怎么可疑,看来卧底就在这些书柜之中了。   杜泽放完最后一本书,刚转身,面前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鼻尖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尽管意识为人所控,颜夜依旧能感觉杜泽本能地打了个哆嗦。颜夜摸了摸鼻子,颇为愕然。卧槽这小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等杜泽后退,邱觉先一步欺近,用温热的手将他箍在角落之处,胳膊圈住了杜泽的肩膀,略一低头,把脸埋在他颈间轻蹭。撒娇一样地道:“我累了。杜泽,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这注定是一次难忘的任务——被这景象震撼得失语的颜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五体投地,他扶着墙艰难地站稳。抓狂地猛搓脖子,鸡皮疙瘩砸了一地。   怎么的,原来大哥你是弯直通吃啊!那您知不知道一刻前,自己头上已经一片青青草原了?   邱觉单是埋下脑袋待了会儿,没起身,杜泽轻声唤道“督学……”。颜夜嘴角轻扯,无声下令“抱上去!”,杜泽又是一瞬的迟疑,才依言把握着暗镖的手放到邱觉的腰间,出其不意,用力一捅!   暗镖入肉三分,耳边如料听得邱觉吃痛的低吟,几分钟过去了,空气都是寂若死灰的静。   颜夜知道,他得手了。   欢呼雀跃时,眼前又转回了原本的视角。颜夜拐出墙角,放心大胆地走了过去。脚步声“踏踏踏”响彻整个楼层,甫一推门,就见那两人像电量耗尽的机器人,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刚才还是相拥的姿态,眼下却分开了。想必是神智模糊的前一刻,邱觉都不太相信面前的男人为何会伤害自己。   事情发展得意外顺利。轻而易举就控制了这位帝黑太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从胸腔油然而生。完全无视杜泽的存在,颜夜上前,挤到两人中间横插一脚。今天,算是他们二人正式会晤吧。此前都没机会细品这小子的正脸,眼下时机正是。   这是他第二次全神贯注地观察一个人。上次这么干,是趁叶凌睡着的时候,结果叶凌敏感地睁开眼,以为他使什么坏水,操着扫帚追了颜夜半条街。   交睫之距,毫厘之间,能清晰感觉到对方鼻腔里呼出的气息和温度。只可惜,这具身体仿佛被抽干了灵魂,冷淡地半垂眼帘,失去光泽的瞳仁深不可测,嘴角放平。   杜泽本也是体貌俱佳,可在邱觉面前,完全沦落成了陪衬。颜夜不由得赞叹,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在鬼蝴蝶手下混得风生水起、一路开挂飞升,其实也不为过了。   趁对方无招架之力,颜夜笑容加深,有便宜不占非君子!他双手齐上,贱嗖嗖地捏了捏邱觉的脸蛋,手感不错!颜夜笑道:“哈喽,邱觉是吧?幸会幸会,本孽缘不请自来了,感动吗?” 第8章调戏不成反被阴!   足底刚落到不远处的空地上。由于事发突然,又背着卧底,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两步,他每走一步,脚都跟灌铅了似的。汗水杀进眼球,不得不半眯起眼睛。只见,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慢腾腾地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微笑。那双干涸无光的眼睛仿佛一瞬之间注入了活气。   命悬一线,颜夜脚下勉强疾驰两步,把卧底拽了出来,他反应已是极快,却还是在拉卧底时蹭到了那个东西。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地,有几根钻心的疼,如果没猜错,大概率就是骨头断了。   喘了口热气。浑浊的视野里,邱觉似乎又抄起一本书,在手中掂了掂。那声音分量沉甸甸得无异于一块千斤铁砖,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普通书本!   邱觉嘻嘻一笑,左臂过分向后方摆动,集聚全力,如投铅球般朝颜夜砸来。   这要砸脑门上指定是夯个窟窿啊!   即使背着卧底做不到身轻如燕,但避开这种伎俩还是小菜一碟。颜夜足底一抬,再而落至别处,同时口出讽言:“你没事,装什么装,要点儿脸。”   邱觉低笑一声,不置可否,一步一步朝他走来。颜夜眸光紧锁逼近的黑靴,心中定夺,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卧底的脖子歪到一侧,已是完全昏迷。颜夜行动受限,一退再退,索性卸货,扶着他靠墙席地坐下,他则往前垮了一步,挡在卧底身前。忽然,他注意到一物,余光悍然一斜,瞪着旁边一丝不苟站军姿的杜泽。来不及多想,一把扯过来扼住他的咽喉!   果然,邱觉顿住了脚步,挑了挑眉。   “邱督导,再往前走一步,你别想再看见他了。”说着,颜夜威胁地把手收紧三分。然而,手指上剧痛的余韵却远远胜过三分,他咬住后槽牙,强忍着咽下即将破口而出的痛吟。   此时,两人之间仅剩下五步之遥。讲真,即便做出一番恫吓,颜夜也绝不相信,一个轻易化解了傀毒的人没有五步之内抢夺人质的能力。何况此人是帝黑的高层。但邱觉偏偏就如他所愿地停下来了。   “恐吓我?女士……不,前辈,你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   “……”   莫名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强撑之余,颜夜心下思量,饶是两人大打出手,自己未必就会败北。实在不行,大不了鱼死网破。不求同生,只求拉上丫的共死!黄泉路上无聊了还能拌拌嘴,拿他这微乎其微的命换帝黑太子的命,多少算个英勇就义的烈士了。清夷肯定得给他好好追记追记,怎么算都值得。   邱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盯了颜夜分钟有余,僵持半晌,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   明明已经做好了面对最坏结果的准备。可是,当邱觉真的说出那番话,他依旧感觉头皮要炸开了。   邱觉笑得双肩直抖,又不出声,却很清晰地表达出了一股讥讽和无畏。他直起身,不慌不忙地吐出八个字:“废物东西,随你处置。”缓慢而懒散,事不关己的口吻。   颜夜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因此退让。冷笑一声,不甘示弱道:“放你妈的屁。你们刚还……”   “骗你的,二五眼。演戏,看不明白吗?”说完,邱觉露出一个大大的和煦的微笑。快看,多么人畜无害,多么温和纯良!若非知道他的身份,颜夜还真他妈信了。随即,那柔和的笑意一收,转眼又冷又峻,“前辈,你该多了解了解我的。就会知道,没有谁敢踏进我的办公室,半步。更不会有我让谁进来一说。”   这话噎得颜夜眉头一皱,冷冷地瞪视他,恨不得把这孙子瞪穿,扪心暗道千万不能慌。之后是长达几秒的沉默,利用几秒的空当,颜夜想了很多。   也就是说,邱觉一早就料到会有人找上门、会用这种手段靠近他。所以,先前他的一言一行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试探傀儡,行兵布棋,反将一军,验证结果是否真如他所想。   他颜夜,就这么傻不愣登跟着这孙子的“试验”,一步一步现身,一步一步被他耍着玩。所以从杜泽迈进门槛的第一脚,这场对弈,注定是难解难分了。   冷汗涔涔时,颜夜脑海中,竟不合时宜地涌现两人酒吧初识的种种。满打满算,前后不隔三日,罪恶的缘分竟来得这样机缘巧合,真是冤家路窄。当初那个半生不熟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瓜熟蒂落。冷漠阴毒的不善和咄咄逼人的强势让他看起来不像是19岁的人。言行举止,无时无刻不向自己佐证督导的“官威”。   颜夜不知道邱觉是不是土生土长的帝黑人。但有一点,他再清楚不过,这里不仅群魔乱舞,更是凉薄冷血。邱觉是不是帝黑人又何妨,知道了又怎样?眼前人的姿态,不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吗?想及此处,顿时觉得这小孩儿一点都不可爱了。   他倒不是忌惮事情的败露,也不是惧怕两人针锋对决。反正人都救下来了,进度完成了三分之二。眼下,颜夜更在意的,是自己方才暧昧的捏脸蛋的举动可能全入了邱觉的眼,那些恶意轻佻的话,可能也被他全部听见了。 第9章书记闹夜宴3   一辆越野横冲直撞地飞速驶来。车顶上天窗展开,颜夜矫若游龙地跳到车里,落地时犹如蜻蜓点水。范乐乐猛踩油门,按事前说好的路线,刻不容缓扬长而去。   颜夜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迢耀百里的森白幽楼,唯独一处高层,浓烟滚滚,直冲天幕,野兽咆哮一般从那片废墟里喷发出滚烫的灰烬,啧啧,简直惨不忍睹。   将卧底放置后座,颜夜靠在了座椅上。看着皮开肉绽生死未卜的同事,三名部下又生气又心急。两个姑娘用车里的急救箱给他清理伤口,处理包扎,可是,那伤势早已不能用口子形容了。忙碌的空当,福七七顺便瞥了眼颜夜,发现他苍白的脸颊和布满全身的血迹,吓了一跳:“呀!老大你...你受伤了!你身上怎么都是血啊!天哪,你的手……”   颜夜从疲惫中回神,低头看了一眼手指,轻轻啊了一声。他的手还真伤得不轻,骨节肿得不正常,手指打着扭曲的弯,皮肤下充积黑红的淤血看着教人发怵。颜夜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大概是疼得麻木了。   其实他们吃惊也很正常,那“摄像机”拍不到全景,尤其是进入督导室,他一路闪躲,屏幕能看到的只有毫无章法乱晃的画面。主视角的颜夜身上发生了什么自然是不得而知。这玩意儿的主要用途其实是“手榴弹”,范乐乐则是那枚操控手榴弹的拉环。   朴玉扯了块干净的纱布,执意给颜夜包扎,以免伤口感染。颜夜拗不过,想来小姑娘也是一番好意,他把座椅往后调了调,把手递给了朴玉。又转向范乐乐道:“哎,我说小范同志,你这‘手榴弹’的威力真不小,不知某人那张脸有没有毁个稀巴烂。小范同志,这次时机掐得恰到好处,不错不错!”   “呃,不是啊。颜书记,我……”范乐乐迟疑一下,被上司夸奖固然很开心,但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什么也没干,确切说还没来得及干,它就自爆了,我也吓了一跳呢。”   颜夜一怔:“自爆?”   范乐乐点了点头:“是啊,起初我也很纳闷,我还心想您不是说对接看指令吗?怎么直接把指令给搞炸了。后来我猜想,如果不是我干的,也不是您干的,那么就只有……”   “它自己。”   范乐乐也想到了这一点,点头道:“嗯,就是它自己。”   异能“搞死”了自己。   异能的觉醒因人而异,所释放的力量亦与原主一脉相承,“护主”是它天经地义的责任。所以,那小熊——即异能,服从于范乐乐,效忠于范乐乐,要说自作主张行事,绝对不可能。   因为异能终归只是一份能力,既然是自己的,怎么用全凭自身,它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正主的安排。可如果与之相悖的现象还是发生了呢,唯一能解释的原因——   “它一定是感知到了极端的危险,承受不住对方的强度压力,万不得已被迫自爆的。哎……这现象也是奇,头一回见。”   颜夜皱起眉。他也是头一回见,但新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时间,复杂的思绪翻涌心头。别人的异能都是忠心护主,越用越纯熟,越熟越自信。可他呢,他的异能却是一心害主,往死路里逼他,拥有它反成了一种负担。   以生命催动异能,催生出的威力的确是比一般异能者强上几分的,但这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喝彩。唯一解决的办法——其实根本不叫办法。就是抵制,不准用。但是于他,于己,于职,于责,又怎么可能不用。   “也没毛病啊,爆炸即指令。它炸了说明我也好不到哪儿去。”颜夜摊摊手。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朴玉包扎完,颜夜笑着说声谢谢,收回手,就不再说话了。   上司似乎心情不太好,三名部下感同身受,很有眼力劲儿的不再东问西问,通通闭麦了。车厢里鸦雀无声,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三部下皆面色如灰土,空气顿时死静难忍。   平心而论,他们都很意外,怎么也没想到这趟差事竟然如此难办。虽然跟帝黑沾边的都不怎么好办。可眼前的光景,却着实让他们大跌眼镜了。印象里,他们老大一直以来,都是浑身上下充满了势在必得的气势,精力充沛犹如野猫。不同于这个气势的,只有葱姜蒜能让他无奈投降。此外,这世上似乎不存在他应付不了的难题。像今天这种状况也是稀奇了,看到颜夜脸上不自觉流露吃瘪的表情,他们一个个汗如雨下。   玉苍龙的龙身,又名“玉龙道”,盘楼路本就斗折蛇行,垂直还不限速。这个时间点路广人稀,陆陆续续登场的飙车手便成为玉龙道最绚烂的点缀。   范乐乐艺高人胆大,车速直飚220。车身宛如一条游鱼,驰骋于浩渺的龙海。颜夜把目光投向窗外,红绿相映的夜景飞驰倒退,前面的景色更像穿梭于时光隧道,看得人目眩神迷。夜风透过车窗,轻轻掀起了颜夜前额的碎发。   范乐乐扭头看他一眼,面露担忧:“……书记,那个,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到地儿了我叫你。”   眼皮甸甸得抬不起来。颜夜伤势不重,多半是擦伤,最严重的也就在手指了,不动就不碍事。可是,他又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如果他反应再快一点,如果体质再好一点——他肯定......肯定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么窘迫难堪的一面,想想都觉得丢人。脑子浑浑噩噩,思绪像麻团一样胡缠乱搅,到最后连颜夜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难以抵挡的困顿席卷全身,眼前慢慢变黑了。 第10章被牢牢铭记的正确方式是?   夜袭黑翼党,火烧督导室——此事一出,不出所料,鬼蝴蝶果然气炸了。   然而,最让她火冒三丈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邱觉婉拒她干涉这件事。并说组织造成的所有损失由他全权负责,自己会处理好一切,无需首领操劳,云云。她究其原因,邱觉不答,她追问过程,邱觉躲避。他什么性格鬼蝴蝶最清楚,强行插手干涉他,只会让他远离自己,索性作罢。   帝黑上下诚惶诚恐,几天下来,所有人都揣着十二分的谨慎说话办事,唯恐引火上身。他们也心知肚明,鬼蝴蝶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因为她平时抱在怀里的那个始终面瘫的洋娃娃,自那日夜宴,就开始了嚎啕大哭。   众人无一不知,这是鬼蝴蝶真真切切愤怒的标志,也是让所有人都抓狂的噩梦。那哭声浑不似寻常婴孩,如厉鬼哀泣,凄惨无比,形如号丧。肆无忌惮扫荡各个角落,七天七夜未断声,搅得众人惊悚之余寝食难安。听之感之实在不叫人不抓狂。然而,这一切“好事”,都要归功于督导官。   有人再也忍不了了,合纵连横,找上了邱觉。   屏幕上不时响起打斗、飙血、吃痛的音效。邱觉抱着手柄,旁若无人,一眨不眨盯着屏幕,一玩不知休劳。他手指灵活地运转手柄,尽管表面上做到了极致成熟,但内里终不逾少年人的贪玩性子。邱觉的肩膀跟随游戏剧情东歪一下,西扭一下,两条长腿随意交叠垫于桌上,很是投入享受。伴随游戏里一声“KO!”,手柄“啪”的摔了出去,他破口大骂,恶狠狠踹了一脚桌子。   众人煎熬了整一轮游戏,好不容易熬到尽头,又不幸地发现督导今天心情格外的糟,内心叫苦连连。有人吓得没忍住惊呼一声,邱觉余光一斜,这才注意到一旁被他晾晒已久满脸惨痛的同事。   阴狠的目光转瞬即逝,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目光平淡地在他们脸上来回游弋。倏然,邱觉笑了笑,眉目间沉静温柔得让人心猿意马。只是左眼被厚厚的绷带裹缠,遮挡住半张脸,除此之外,一张脸别无瑕疵。   就是被他盯得脸皮僵麻,大家也不敢有何抱怨。   “这怪不得我,”邱觉漫不经心道,“你们嫌烦找我有用吗,我能让它闭嘴吗,它听我的吗?首领是什么脾气,我是什么脾气,嗯?”   “哎呀哈,才说几句你就有小情绪啦?”众人最前方,一个五官颇为阳光的男子冲他摆摆手,想扇走对面随时爆发的火气,“这不是都知道首领最青睐的就是你嘛,现在也只有你的话首领才肯听进去,安抚领导的工作对我们来说格外艰巨,但对于你而言那是轻轻松松。”   这可说到点上了,众人齐齐点头附和。   “轻松个屁。都他妈当我是什么?你又算个什么货色,轮得到你在这指挥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邱觉,你先别生气,”赵群听他这么说,立马慌了,连忙斟酌措辞,“咱们都知道你身份显贵,聪明能干,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出了这档子事儿,我们都快吓死了。生怕这次帝黑又折损一枚大将,还好你没事哈。但‘小愿’那么哭不是个办法嘛,吵吵我们没什么,影响你的工作可就不好了。”   “小愿”即“鬼愿”,是那洋娃娃的名字。鬼蝴蝶将它视如己出,爱不释手,去哪都搂在怀里。其体貌特征与普通洋偶无差,一动不动就像个假人。唯一吊诡的地方,就是她根本不是假人,鬼蝴蝶开心了她会咯咯笑,鬼蝴蝶生气了她就嚎啕哭,还会瞪人。没有人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亦没人愿意靠近这种怪物,除了邱觉。   邱觉点点头,微微一笑,分毫没有羞愧之色:“出了这档事儿,她是该心疼心疼我。她哭她乐意,我又没拦着让她心疼。”   赵群呵呵一笑,真想给他一拳。   邱觉偏头道:“‘吞尸客’那边有线索了吗,夜宴那天‘它’来了吧?”   这番话问向了另外一人,调查“吞尸客”的专员站起身,正要汇报,邱觉一扬手,又打断了:“先不说了,在情报部等我。杜泽醒了吗?”   他这话问得极平淡,似乎只是顺便稍上的一句。察觉到他们的仓皇,邱觉道:“说话啊。”   “醒了一下......又晕过去了。”   邱觉皱起眉:“怎么回事?”   “我给他说,‘你醒了,督学会亲自来探望你’,我刚说完……他就又晕过去了。”那人似乎看到邱觉眼中一闪而过的委屈?又于心不忍补了一句,“可能是感动的?”   邱觉:“......” 第11章督导的千层套路   性个屁的感,我看是性饥|渴吧?   “怎么个性感法?”   “嘿嘿,就知道你会感兴趣。听说,觉醒暗夜的创始人,本职其实是一位平平无奇的上班族。为了纪念自己消失的恋人,而将它创造了出来,”洛小轩道,“恋人消失后,上班族便患上了很严重的躁郁症。白天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一到晚上,就像变了一个人,凶神恶煞,见人就咬,跟月圆之夜被狼人附体似的。刚开始,那上班族对这病因很是不解,后来呢,他就发现了,可能是因为他太想念他的恋人了。一想到恋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上班族就难以再活下去……”   话音到这里止歇。颜夜扭头,看向洛小轩的目光似乎在问然后呢。洛小轩道:“感兴趣?”   颜夜道:“想不到那孙……那个上班族挺痴情的,不过痴情到这种程度就太吓人了,要是他爱恋人看到他这副疯样,即使不消失,也给他吓死了。”   洛小轩道:“嘿!夜哥,这你就不懂了。人家这叫深情!你肯定没这体验!我接着给你说啊,后面才是高潮呢!”   “狂躁了一天又一天,上班族生不如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想在痛苦与挣扎中寻求一种平衡。他找啊找,找啊找,任何能让他不再痛苦的方法他都尝试了一遍,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制作出了这样一种东西,只要喝下去,人就会神魂颠倒,愉悦狂欢,不能自己。”   “慢慢的,人们就把它当成夜晚狂欢的必备品。再后来,就流传出了这样一个说法——行走在暮夜时刻的人呢,才是世界打造出来的真实的艺术品。人的本质就是虎豹豺狼,只是有时候缺少那么一个引子,一个把镜子对面那个饥不择食,丧心病狂的你释放出来的由头。觉醒暗夜就起到了这个作用。只要碰过它的人,从此,将不再是那个虚伪的自己,真正的自己开始觉醒。好浪漫好深情是不是?”   “......”是你姑姥!   颜夜在心里脏话连篇。这故事一听就是杜撰的,如今一件名品背后没有个惊天动地的故事支撑都不配出道好吗!都是套路罢了,反正他是不信的。   骂骂咧咧之余,脑中蓦地闪过一双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眼睛。而且……就算是真的,他也十分同情故事中那个所谓的“恋人”,趁着没被上班族扭曲的性格折磨死之前,先行消失是最好的选择。   魏文秀似乎有些怯场,除了自我介绍完礼貌地叫了声“颜夜哥”,全程就没有说过比这字数更多的话了。他时不时抬眼偷瞄颜夜,去看他的反应,被颜夜一个回应的笑容弄得措手不及。手一哆嗦,酒水洒了一裤/裆,杯子在腿上磕了一下摔碎在地。引起不少人往这边看。   洛小轩心疼酒钱,肉疼地说:“哎!文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不会多了吧?”洛小轩胡乱从桌上抽了几张纸给他擦,颜夜也急忙抽几张纸,没等递过去,魏文秀霍然起身,握紧拳头死死贴着裤缝,竟在颤抖,很小声地说,“我,我去洗手间!”   说完,摇摇晃晃地往外走。颜夜见势不好,也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稳住魏文秀的身形,忙道:“你知道在哪吗?我带你去。”   这一抓,魏文秀登时触电一般甩开他,惊惶道:“不!不用!”突然拔高的声调吓了两人一跳,颜夜愣愣地维持被打手的姿势,“哦”了一声,没再坚持。看着魏文秀扶额走远。   被莫名其妙发了一通脾气,颜夜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对此很是不解。“我哪儿做错了?”   “别问,问就是欲擒故纵。”洛小轩扑到颜夜怀里,撒娇,“夜哥,我也好想看看你为了谁疯狂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你一点儿事也没有?”   颜夜拨开洛小轩额前的碎发。他原本清凉的两颗黑瞳此时深不见底,黯淡成一个黑洞。颜夜唇间漾出一丝清淡浅笑,终于看明白了。道:“小轩,你想要什么,直接给我说不就好了,何必等到现在?颜夜哥什么时候委屈过你?”   要按平常,洛小轩想要什么,或是有什么想法,往往都是干脆地直抒胸臆,不会铺垫这么久,墨迹这么多。但这次,也许是这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想来颜夜不会轻易答应给他。洛小轩一想到这里,死活张不开嘴了,只好继续铺垫:“夜哥,你知道为什么最近天宫塔来了那么多人吗?”   颜夜当然也能猜到洛小轩的顾虑,静等下文的同时,又觉得好笑。“为什么?”   “哈哈!我猜你个大忙人也没空知道,多少融入一下年轻人的世界嘛!悄悄告诉你哦,最近,帝都流传着一则很火的都市传说你知道不,就是......”洛小轩伸手楼住了颜夜的脖颈,使他低下头,把唇凑到他耳边,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你想告诉我,就大点声啊。”   洛小轩咯咯直笑,只笑不语。颜夜推开他,去拿桌上的水,洛小轩赶紧把他手压下去,忙道:“就是现在帝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吞尸客’!不过也有人叫它‘剥尸手’,诶呀反正名字可多了!把人连皮再骨活生生剥掉啊!有人还在天宫塔听到了人被剥皮时的惨叫,渗死人了……大家都好奇这怪物的真面目,还准备在附近守株待兔呢,一点儿都不害怕的,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夜哥,你怕不怕?”   颜夜的目光聚焦到洛小轩的脸上,滋生出一种谁也读不懂的情绪。反问道:“你怕吗?” 第12章督导的千层套路2   “你.....”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在对方把鞋从他的脚下撤走时生生卡住了。颜夜啊了一声。四周黑漆漆的,他方才光顾闷头一顿走,完全没注意前方竟悄无声息站着个人。踩到了人家的脚,还差点倒人家身上。颜夜连忙放开他,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太黑了,没看见这儿有人,这地方真黑,您待这儿干什么呀?”   那人似乎不想和他多说,只言简意赅地道了两个字,“等人。”   怎料,话音一出,颜夜瞳孔急缩,心脏突突猛跳起来!   我草!这声音!   这个声音很轻,很温柔,似乎是含笑说出的。若是不了解一些事实,任谁听去,都挡不住心尖发颤。然而,听在颜夜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仿佛一只冰凉的蛇爬上了他的脖颈,用红信子舔舐他的耳廓,颜夜只觉胸口一紧,呼吸都不畅了。身前如浇浓墨的人影,看不到一丝光亮。他缄默不语,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冷汗涔涔时,颜夜迅速判断当下的情势。明明前一秒还在帝黑揍人的人,不过分钟,就出现在了千里之外他的面前!而且,言行举止,浑不似恼怒之态,太诡异了。冷静,冷静,冷静......   思索片刻,颜夜打定主意引蛇出洞。于是,故作轻松地哦哦两声,往前踢了踢脚,没踢着手机——邪门,他明明听到手机摔到这边了。   “奇怪了,我手机呢?”   “是在找这个吗?”身后,寂静的空巷,那声音蓦然响起,异常清晰。   颜夜回头,男人的手朝他伸了过来,准确说,是握着他手机的手。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手机的屏幕已被他按亮,照亮了男人修长漂亮的手指,和手腕处一节黑色袖口。却不知何故,他的脸始终融在暗处,整个人成了一个单薄的不详的剪影。如同浸在黑洞里,永远都照不亮。   颜夜盯着那手,每根骨头都紧紧地绷住,心脏亦狂跳不已。他脑子虽然是懵着,但并不是缺魂了,这声音似曾相识,这衣服何其熟悉!   出了刚才窥探一事,再不济还有先前夜袭帝黑一举,颜夜绝不相信,这个时间点现身此处的邱觉,只是为了“等人”。若是真的,那么他等的人,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一刻,身体的紧张大过心中的不安,颜夜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不是来找他寻仇的,还能是什么?   想着,不动声色把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异能蓄势待发。颜夜并非怕被报复,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且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他干外勤好几年,外面得罪的人海了去了,还不是来一个,凉一个。只是若在这打起来,扰民不说,现场未免不好收拾。颜夜正琢磨怎么转移战场,那男人的手一直伸着,见对方不接过去,也不说话,又问了一遍,“先生,这手机不是你的吗?”   “哦,是我的,多谢你了。”说着,颜夜去拿手机,无意间碰到对方的手指,凉得像块冰。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在他碰到这只手的时候,那个人好像......在微笑!   不祥的预感到达了顶峰!!!   果然,拿了手机的手刚要收回,猛然间,颜夜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死死钳住了!   这似乎发生在意料之中,又着实是意料之外。那手劲道极大,反抗极难,一用力,将颜夜连拽带拖到一面墙上,咚的一声闷响,后背重重摔在了坚硬的石壁上,眼前登时一花。   邱觉出手极迅极猛,不给他应变的余地。回神后颜夜瞪着眼睛,开口就骂,边骂边奋力挣扎:“我操/你......!”   “祖宗”二字未出口,就被对方温声打断:“前辈,看完了?好看吗?”声音近在咫尺,眉睫之内。对方一出声,湿润的吐息扑到了脸颊,颜夜慌忙偏过头。听言,不必细想也知道邱觉指的什么,颜夜愕然道:“你果然...” 第13章督导的千层套路3   一个念头冷不丁闪过颜夜脑海,他记得刚才邱觉也提到了吞尸客,那么现在出现在这儿的“人”,大概就是他要等的吞尸客。   颜夜道:“虽然都是过往了,我早就不是谁的前辈了,但既然你还肯尊我一声前辈,我也不会白白受这一声便宜。前辈保护后辈是应该的。那东西很怪,没法直视,而且,每眨一下眼它就会离你近一点。这样,一会儿我来当诱饵,吸引他的注意,你从背后突刺,给他个痛快!就用你刚才那么痛快的劲儿!”   邱觉:“......”   稀里糊涂达成了共识。压在手上的力道徒然撤走,随之生出一阵酸麻。颜夜甩了甩自己可怜的手腕,内心骂娘。尽管只是暂时的,邱觉不会轻易放过他,可颜夜依然忍不住一阵喜悦,心想机会只有一次,一定不能出岔子了。   忽然,余光里那突兀的“人”快速向他们移动过来,血腥味瞬间扑入了鼻腔!再靠近绝对要吐了。明知这提醒多半是屁话,可出于一份“关爱后辈”的天性,颜夜还是嘱咐邱觉先好好躲着。他则脚下一蹬,步下生风,一跃入上空。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股紊乱的呼吸也随他跳了上来。颜夜飞快睨了一眼,一秒收回。模模糊糊地撇到一个和环境色几近融为一体的高大人影,对他紧追不舍。说巧不巧,他有意引开黑影,怎料黑影竟也是恰恰冲他来的!下一秒,那东西忽然扬起了黑爪,不由分说挖向他头盖骨!颜夜侧开半身,迅速闪避擦肩而过的黑爪,后退数丈,与他拉开距离。黑影攻势一出,虽没伤他丝毫,却让颜夜不由得注意到了一处细节。   他发现,从始至终,那黑影好像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全程没有发出一句挑衅示威的声音,连方才逼近他们的脚步声都不曾感知,就这么无言地攻击他。仿佛真的只是一道飘来飘去的影子。   可矛盾的是,黑影那紊乱的呼吸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让他难以忽略,不止颜夜听到了,邱觉也听到了。既然有呼吸,那么这玩意儿就绝不可能是鬼魂一类的物种。要么是持有异能的人,要么是为人操控的异能怪物。颜夜觉得,后者占比重大。   总之不管怎样,先打再说!   黑影仿佛对他的脑袋有着谜一样的执着,攻势粗暴狠厉,不留余地,直取头颅!加之对面始终急促的呼吸,与其说针对,不如说是渴求。从容闪避之余,颜夜还不忘一通喋喋不休,打起嘴炮:“这位兄台,不说话几个意思?废话不多说上来就是干呗?行,阁下喜欢玩野的,没问题,我奉陪到底,但最起码让我知道阁下是谁吧?平白无故把人打死了,会被怪罪的啊!”   无人应答。   黑影的攻击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了。单纯的退避防御已不足以占据上风,祭出异能主动进攻才是不二选择。当然,这也正合颜夜所意。他张开未受伤的右手,斑斑蓝光汇聚掌心,凝缩成一团冰清澄澈的光球。光斑散尽,即见一本薄簿悬浮于胸前,随颜夜一同飞遁。手指在纵生上轻轻掠过,食中两指擒起一张蓝芒乍现的符箓执于唇前。颜夜唇齿微张,执符念咒,借着澄净的蓝光,目光一凛,黑影再次朝他出手了!   因为不能直视黑影,颜夜便只能靠余光加直觉判断黑影的位置了。这种作法对他十分不利,且十分危险。稍有误断,极有可能付出致命的代价。   或许是急于击杀,一路打斗,黑影都只顾专攻眼前人,目标只有颜夜,并不去留意周遭变动。怎料,悄无声息中,一个身影宛若一条黑色蛟龙,从黑影身后腾跃而起!那人眸若冷电,目光如炬,嘴角微张,吟吟一笑。情势回转间,颜夜眸光悍然一斜,经咒语加持的符箓,光威更甚。堪堪照亮了对面一双熠熠生辉的明眸,以及沉静温柔却又莫名带了些危险的面孔。   正是邱觉!望之,颜夜却是顿感错愕,映入眼帘的,是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纱布密密实实地缠绕着邱觉的左眼。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是一目共景了。暗自惊奇:我操,炸瞎了一只眼?   若当真是被他弄成这副境状的,那邱觉岂不要恨死他了?帝黑太子就这么被他活生生给摧残了。不止邱觉,鬼蝴蝶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当时把那枚炸弹扔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颜夜就不知道了,但凭邱觉的本事,不至于躲不过小小一颗炸弹吧?抱着这样想法的颜夜,于是心安理得地那么做了。自然是不会想到邱觉非但不躲开,反而用手接下了炸弹。   虽说邱觉的目标是斩杀黑影,可目光却牢牢锁定着对付黑影的颜夜。至此,杀气暴增,杀意将至!   电光火石间,追风逐电之响突生,就见黑影骤然一颤,竟生生顿在了空中。第二次目睹邱觉驱动异能的颜夜,也不由微微睁目,还没来及看个分明,一道苍劲红梭擦着他的余光,毫无征兆地朝他呼啸而来,却在即将触到他胸口时硬生生转了方向,不偏不倚击穿黑影的头颅,气势惊人,又狠又准!实在漂亮!   颜夜忙一侧身,错开红梭,惊道“我靠?”回身,二话不说,符箓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湛蓝流光,射向了黑影胸口。一前一后,两道命门都被击中,一阵惨烈的嘶嚎突兀地响彻了整个空巷。   颜夜道:“嘿,原来阁下不是哑巴啊。”   完成了帅气的前后夹击,黑影被两个横强的异能贯穿体中,与它本体的异能源斗个风卷残云。倘若打不散这股强流,就只能被强流打散。仅是几秒的功夫,异能素便如风沙一般,从那两个致命孔洞里流散出来。这下再怎么直视它也不会玩“失踪”了。只听得一声嘶鸣,黑影便如烟尘般消散,没入了夜色之中。 第14章恶鬼缠身   颜夜不知道叶凌是怎么找到的他,不知道魏文秀什么时候被打进墙里,邱觉的血绫怎么就从中断成两截,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腰就被一节白骨鞭缠住,带离了邱觉身边。   听到久违的呵斥,颜夜简直想当场对着叶凌泪奔喊爸!但碍于旁边还站着个臭脸小鬼,两人视线一碰,那双刻薄的眉眼就是挑衅的目光。这小鬼是一如既往地拽,当时会议结束也是拽拽地率先立场。目中无人十分欠扁。   颜夜连避血绫,几个起落之余,三两下扯掉身上的血绫,然而每扯一下,血绫便滋声大作,仿佛从身上抽筋剥皮般,叫得颜夜双手不禁打起颤,好在扯下来血绫就灰飞烟灭了。   三人一跃上树,在交错的枝丫间飞驰疾纵,叶凌道:“都当心!”,身后又是阵阵割风之响,那小鬼低骂道:“有完没完!”回身发狠甩出一鞭。颜夜不放心,回头望去,不禁一怔。   魏文秀挨的鞭子肯定不轻,躺进墙里到现在一动不动。奇的是,邱觉竟也定定站在原地,一如那日火烧督导室的情景——只不过这次,他似乎也有些发愣,神情微愕地望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颜夜,右眼睁得极圆。   那些猩红诡条没有再追逐过来,不知是不是觉得追不上了,转而在邱觉周身凌乱狂舞。不知怎的,颜夜突然觉得他这么孤零零站着,莫名有些狼狈,总觉得……有种被人抛弃的可怜。念头冒出的瞬间,就被旁边小鬼厉声打断:“看他干什么!待会儿撞树了!”   折腾下来天都亮了,路上颜夜被上司威逼交代了前因后果,省了些少儿不宜的,共景的,和邱觉怎么相遇的,怎么打怪的,剩下的都是长话短说,果不其然遭了叶凌一通骂。时不时传来几声旁边小鬼的嗤笑声。颜夜受不了了,指他道:“不是,这货谁啊,他笑成这样你不管管?”   叶凌道:“管谁都不如管你!一天到晚最不省心的除你还有谁?我不用想就知道你在云鼎,别忘了你什么身份!做好榜样没有!”   颜夜避重就轻道:“所以他谁啊?”   叶凌气得捂胸口。顿了顿,颜夜闷声道歉:“我错了……”   叶凌吃软不吃硬,颜夜一服软,骂他更狠的话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不是信他真的听话不再鬼混,而是只有面对颜夜,总也做不到狠心,往往更多的是叹气无奈。   最后三人顶着疲惫回到了清夷司。却是惊讶地发现一票部员居然也在,但他们似乎不知颜夜发生了什么,打了招呼就埋头看手中资料,神色凝肃,似乎早早就来了。叶凌使了个眼神,颜夜心领神会地颔首,找了个位子。   果不其然,这次会议依然和吞尸客有关。而且,情况远比想象得棘手。   叶凌坐在长桌的主位,其他人分坐两侧,颜夜一手握着笔,用笔端轻轻敲打下巴,两只脚蹬着桌沿,有一下没一下翘起座椅前端的两条腿。漫不经心,专注地想着什么事。忽然,他余光一转,瞅到一人,座椅立地。   颜夜看向那人的脚,歪头问道:“小朴同志,你垫着脚走路,是为了长高高吗?”   虽然只是微垫,不仔细观察绝对不会发现,但朴玉走路时略微不正常的姿势,还是引起了颜夜的注意。朴玉正给大家分发资料,突然被上司点名,登时吓得一个激灵,怀里的一沓资料险些掉地。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边道:“书,书记!您说话不要这么突然啊......我也不想垫脚的,可能是最近站得久了,脚上长了鸡眼,疼得不行,不得不这么走唉......”   一名同事道:“是啊,小朴同志,前几天见你还好好的,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朴玉显然对医院有些抗拒,嗫嚅道:“唔,我一直抹药来着。”   颜夜捏着下巴故作沉思道:“站久了就会长鸡眼?小朴同志,这你可就不行了,看看咱们叶司令,每晚站在门口,一站就是几个小时,风雨不动安…”   “如山”二字未出,余光里,一道飞矢猝然闪过。颜夜这回长记性了,略略偏头,惊悚地躲开迎面飞来的钢笔。挥笔人一定用了十成十的力,扫过颜夜的脸颊时,激起了一道劲风掀飞发鬓,直愣愣地钉进身后的墙里!   “......”颜夜抽了抽嘴角,僵硬地转回脑袋,讪讪发笑。朴玉趁着上司受惊的空当,赶紧溜走了。应付不来,应付不来。   虽说是都市传说,但所谓传说,都是人们口口相传的幻想的产物,多多少少带了些猎奇色彩,见到的人屈指可数,因此,并没有多害怕。   假设昨晚和他一战的就是吞尸客,那么颜夜就可谓是亲眼见过货真价实的实物了,是实实在在领略过那玩意儿的危险。正因如此,颜夜对待这件事比其他人更重视些。 第15章信我得永生   “说起来,清夷好久没这么大阵仗了,领导,蓝|灯区一案办妥,有什么奖励吗?有的吧,一定有的吧?”   “非要去蓝|灯区的是你,我说什么了?不听领导的话,还指望领导奖励?颜夜,你现在主意这么大了?越来越费劲了,我管不了你了?”   颜夜施施然伸了个懒腰,嘿道:“我可不是不听,我这不是……作为一部之长,保护部下是应该的嘛。主动挑起重任我义不容辞呀!回魂手的事儿你放心,蓝|灯区我熟得很,别人去还得摸索摸索,我去就不一样了。我向你保证,尽早完成任务,绝不拖泥带水。信我不吃亏,信我得永生!”   “滚,信你死得早!”叶凌瞪他一眼,快气死了。   会议上分配任务,颜夜毫不犹豫,再次主动请缨着手“回魂手”一事。前往异能植入基地的所在区域,蓝|灯区。叶凌点了几名部下随同,清夷全员则各自分散到不同地区平定暴|乱,叶凌也不例外。他前往的地点同样危险,因为那个地方,是暴|乱规模最大、最集中地带,帝都中心,天宫塔。叶凌明摆着不想搭理他,错开颜夜,径直走了。后者摊摊手,表示我好难。   “啧啧啧……信你不如信鬼。让我猜猜某人这次又是以什么姿势回来,躺着还是跪着?劝你提前给自己把后事儿交代了,回来就晚咯!”   颜夜一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登时就垮了,扫向跃入余光的小矮个,又堆起一脸假笑,道:“许青阳,倒是你一个未成年跟着瞎掺和什么劲儿?蓝|灯区是什么地方,进进出出的又都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如今未成年可是重点保护对象,被举报了不教育死你,五三试题请接好!”   直到分配完任务,颜夜终于知道这人是打哪儿来的小妖精了——   开完会,最后一个离开的范乐乐朝颜夜挥了挥手,轻轻带上门,溜之大吉了。   颜夜也笑着挥挥手。转过身,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站在对面和他大眼瞪小眼的人。只觉这人真是越看越不顺眼。拿下巴指了指他,道:“所以,为什么他也在这儿?”   “对恩人客气点儿,菜鸡。”少年环抱双臂,食指在胳膊上无规律地敲打。双眉往后一扬,笑得挑衅。   颜夜道:“不是,从开会你就盯着我,已经盯着看了几个小时。我的脸,真的有这么迷人吗?”   对方成功被恶心到了,呸了一声:“真不要脸!”   “哇,你怎么这么说,人家伤心了。”   少年翻了个白眼:“作。”   叶凌被迫横在中间,假装看不见两边擦起的炫目火花。抵拳咳了一声,伸手做了一个请势,道:“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帝清分部的特派交涉员,眼下正好执行科缺人,组织将他临时调来协助我们办案。别看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工龄可有……”叶凌低头想了想。   “七年。”少年长眉一扬,得意答道。   “嗯,也算是清夷司的老人了,你们以后合作的机会肯定少不了,得搞好关系才对啊,有什么事互相迁就一下,别动不动闹小心眼。”   “是,是,司令大人教育的是。”叶凌的面子还是驳不得的。颜夜无奈附和着,主动让步。他朝少年递出一只手,皮笑肉不笑道,“你好,颜夜。”   “许青阳。”少年也伸手,摆出一副笑里藏刀脸,和颜夜相握。两人就这么一直握着,眉开眼笑。   许青阳:“干嘛不松手?”   颜夜:“你先松。”   叶凌杵在中间,眼珠子左右扫了他们几眼。扶住了额头,长声叹气,心累无比。   又笑着打趣:“青阳,你够积极的啊,本来是想着让你适应适应这边的环境,先给你安排些简单的工作。果然是后生可畏,上来就玩大的,这次任务可不容易哦,你主动请命,可不能反悔了。”   “没什么可反悔的。我也不需要适应,帝都就这么大,去哪儿不是去?最快的适应方法就是融入其中。况且,”许青阳瞥了一眼颜夜,毫不掩饰满面不屑之色,“他都请命了,我更不可能把功劳白白让给别人!”   “嘿,你这话几个意思?当年哥哥我徒手炸碉堡的时候,你这小鬼还在娘胎里喝奶呢吧?”颜夜走近两步,弯下腰,和许青阳视线持平,“我是很欣赏你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只是到时候被小老虎咬着了,可别哭着喊救命。”   颜夜那双眼,总是笑嘻嘻的,有些时候,却仿佛能洞察到一些无形之物。他就这么望进了许青阳眼底深处,定定看了片刻,眯起了眼睛。   或许是有了某种感应,或许是被颜夜看得浑身不自在,许青阳脸上微露警惕之色。哼道:“话别说太早,谁喊救命还不一定呢,我怎么记得上一秒差点被咬的人好像姓颜吧?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是不会扔下同伴不管的,所以,到那时姓颜的那人要是发出求救,我姑且可以不计前嫌,救他狗命。” 第16章书记会伤心   帝黑办公楼的构造十分迷,地道尤其是,对此颜夜深有领会。说句实在的,他这个人几乎是在帝黑长大的,待了好些年才勉强记住哪是哪,七弯八绕简直再正常不过。常常下楼变上楼,上楼却又到了负一层。可想而知,一个手无寸铁的凡胎走地道,还是头一次,走得出去才是奇迹。可惜这种概率为0.001的奇迹显然没有光顾叶夫人。   若一切都是真的,帝黑毫不知情,那么,颜夜唯一能给出叶夫人的死因,即是她不慎失足,坠楼而死。   只是,无论死因为何,灵乐所言虚实,深究都已经毫无意义了。人是在帝黑没了的,这确是真的。叶凌没了妻子,小智没了母亲,这是真的。纵使颜夜驱动几千张,甚至几万张异能符将帝黑夷为平地,炸无可炸,只怕都难消他人失去至爱之痛的万分之一。   如果经历了这些的是颜夜,他一定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自己。招灾惹祸是他,恶意源头是他,纵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之。可是,被殃及的却是叶凌,他却对着向他低头请罪的颜夜,一字一句地说着“不关你的事”。   次日,叶夫人腐烂的遗骸被装入巨大的礼盒中,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清夷司。那是有史以来,颜夜第一次见到叶凌崩溃的样子。叶凌总说这不是他的错,别瞎往身上揽,仅仅是个意外罢了,反倒常常哄他开心了。   意外意外,都是意外。但最不该出现的意外,则是把他留在清夷。叶凌对他越好,颜夜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耗干异能都无所谓,他的命本就是拿叶夫人的命换的,即便是为叶家、为清夷战死,他都毫无怨言。就当赎罪了。   叶凌本来专心地开着车。余光一瞥,见颜夜正发呆,半天没动作,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从挣扎中回神,摘下了耳机,摇头道:“没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叶凌见颜夜笑,也忍不住笑起来,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哎,我听说了,帝黑夜宴那晚,你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颜夜道:“我干的大事儿海了去了,你指哪件?”   “时隔多年,又一次徒手炸帝黑,恭喜颜书记再创新高。”   这话恭喜得颜夜心脏一抽,脸色蓦地一僵,顿觉心虚。   卧槽忘了这茬了!   叶凌说得近乎打趣,属于再正常不过的玩笑话,乍一看没有任何不妥,可在颜夜听来,却无异于地雷倒计时。他哪里不晓得叶凌口中“惊天动地”一词所言何事,但这惊天动地背后的意思,他也听出来了,不论炸帝黑多少次,叶凌的重点其实不在炸的对象,而是炸的方式,怎么炸。   是啊,不驱动异能,怎么炸?   颜夜本想利用几天的昏迷,把这事糊弄过去,却没想到叶凌哪里肯轻易放过他,出其不意丢出惊吓,该挨得骂还是会挨!   怎么说呢……总觉得已经习惯成自然了。颜夜硬着头皮干笑两声,难得地吞吞吐吐起来:“谁、谁啊?谁口水这么多呀,不知道沉默寡言是美德啊。”东猜西揣,八成福七七没跑了。   叶凌莞尔一笑:“你紧张什么?我还没说什么呢。” 第17章书记探真爱   遗憾的是,到最后,颜夜都没能跟叶小智搭上话。   这是他第二次领略叶小智的尖叫。果不其然,从校门口陆陆续续涌出的学生当中,叶小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笑眯眯冲她打招呼的颜夜。她呆了一下,脚步僵在了原地,突然,神情变得狰狞至极。在所有人都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放声大叫,一瞬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颜夜扯扯嘴角被这威力惊呆了,下意识地走向叶小智想说点儿什么。叶凌伸手拦住他,递给他一个口型。喊了声“小智!”,自己走了过去。   颜夜定定看着叶凌的背影。   还是……暂时离开吧。   不能着急,唯独这件事上不能急!   叶凌蹲在叶小智跟前,给她擦眼泪安慰她,叶小智则抱住叶凌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痛哭流涕,哭叫之声伴着极度畏怯的阵阵发抖,全部映进颜夜的眼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瞟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密集。此时此刻,颜夜不禁油然而生出一股慌乱,手足无措地后退了几步,转了个身,唐突地逃走了。   辗转回到清夷,再也没心思休憩。颜夜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已经恢复如初,他把绷带拆卸下来,挑了个角落抱着膝盖开始怀疑人生。   次日傍晚,全员集合。顶着两道黑破天际的眼圈浑浑噩噩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颜夜,果不其然把大伙吓成了石雕。叶凌先行回神,打量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奇怪道:“你睡猪窝里了?”   颜夜阴恻恻地嘿嘿两声,有气无力地微笑,扯了扯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反问:“小智还好吗?”   叶凌道:“还好。”   颜夜低垂着头,抿紧了唇。叶凌怔道:“...颜夜?”   好一会儿,颜夜闷闷地道:“对不起,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我怎么总让你失望,其实你不信任我也……”叶凌打断道:“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   “我觉得我更适合善后科”——这话颜夜没说出口。不是没来得及说,而是算准了叶凌不会让他说,颜夜满意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叶凌就是这样一个人,吃软不吃硬,也不记仇,往往自己先服个软,他心就跟着软了。若是变本加厉地买个惨,叶凌都能给你砌好台阶,说“下来吧”,如此这般一来二去,颜夜便心安理得地顺着下来了。脸上人比黄花瘦,实则心底桃花朵朵开,颜夜在心里比了个耶,转瞬之间又是人生无限好。   不时有人交头接耳,细细一听,颜夜这才得知,帝黑居然也在蓝|灯区。叶凌抄着手斜他一眼,脸上表情有些变幻莫测,问道:“你这么兴奋干什么?”颜夜一怔,无辜地眨着眼睛,指着自己道:“我?有吗?”   “我警告你,蓝|灯区你可以去,但是管好你自己,别主动犯浑挑事,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丢下他先走了。   被莫名其妙说教了无数顿的颜夜,施施然耸了下肩。许青阳擦肩而过时,瞥他一眼,幸灾乐祸:“好搭档,好自为之,别犯浑。”   众人离这三人格外远。生怕触了谁的逆鳞。   走出清夷结界,众人分道扬镳。恰在这时,忽来一夜习习凉风,吹得众人衣摆轻飘,鬓发摇曳。虽然眼下正值夏末,却是胜在夜深,凉风忽袭,免不了要缩下脖子的。   “啊,我的花!”   一声惊呼,慌张至极。众人纷纷回头,循声张望,只见颜夜保持着尔康手,伸向了被风卷向夜空,兜兜转转、纷纷扬扬的一朵白色小花。欲哭无泪道,“我刚摘的操!”   “......”   众人面面相觑,不动声色地转回头,不敢作声。只当和他不熟。   那是路边唯一一朵盛开的洁白小花,不知其名,却在浓重的深夜里亮得夺目。没有人会注意这么平凡的事物,即便注意到了,也是不以为然。颜夜一眼就发现了,竟还有些稀罕地凑近了,心觉得好玩儿,有意取下收藏起来,谁知,刚摘下还没握紧就被一阵风刮走了。   其实,只要他足尖轻跃,速度够快,还是可以拿回来的。奈何这阵风来得猝不及防,走得猝不及防,防不胜防。那小花又轻飘飘的,猛地刮出老高,且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无法,颜夜在心中沧桑点烟,自我安慰道:好吧、好吧。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追不来,原谅你放荡不羁爱自由。 第18章真爱到此一游   没错,这位一如既往美丽的女子,正是帝黑专用医师,灵乐。虽然留着相当危险注定狗带的死亡发型,却是干着妙手回春的工作。颜夜想起方才邱觉被训的情景,突然间有些幸灾乐祸。灵乐比颜夜入职早,资历深,别说教训一个任职不久的督导官,就是教训他,也是有那个资格的。   二人在帝黑结识,又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想当初,作为后辈的颜夜每逢外出受了伤,回来了必定得遭灵乐强行一通治疗。只因为两人关系足够铁。时至今日,在颜夜心中,灵乐依然是那个既时髦又靠谱的大姐大一样的存在。   可惜自从他叛逃出走,远离帝黑后,两人便因种种缘由再也没有过联系,通知叶夫人死讯那次,则成了他们最后一次通话。   许青阳见着黑西装就心烦。帝黑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人,好感不败则光。他扫了颜夜一个眼刀,压低语音:“司令说什么了,你又犯浑找什么事?”   颜夜耸了耸肩道:“天地良心,事不请自来的好吗?”朝对面挥了挥手,眉开眼笑。仍低声道,“给个面子,别在这儿打。”   许青阳翻了个白眼,无语死了。   “真的好久不见。颜夜长高了,还长开了,帝清的生活怎么样?”说着,灵乐伸手就要触碰颜夜额头,手臂抬到了一半,却蓦地一僵,最后还是收了回去。双手环胸,又道,“你比之前瘦了,在帝清没人管着你,又挑食了吧。”   颜夜就那么站着,眼看那手伸来却未做躲闪之势,只是弯了弯嘴角保持微笑。若在以前,灵乐哪会顾虑这么多,只怕接下来就像戳邱觉似的,往他脑门上戳了,自然得好像根本没什么不对。但是,时过境迁,眼前人还是那个人,有些东西却不是一如往昔。似乎哪里变了,可仔细看看,又似乎从未改变。   其实从颜夜急转身时,就感觉有道目光盯在了他身上,那瞳中滚动着的汹涌澎湃的激流仿佛要把他点燃。这会儿离近了更加灼热。   颜夜摇了摇头,哈哈两声:“没有的事,我很喜欢清夷的伙食,比别的地儿好了不知多少倍,我喜欢那里的所有,”顿了顿,道,“灵乐姐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样子,很美。”   “可是,我认识的颜夜长大了。”   她和教训邱觉时的神情有了截然的不同,明明前一刻还气呼呼的,辗转就变得感慨又惆怅。灵乐把话说得隐晦,颜夜却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见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反而付之一笑:“灵乐姐,长大没什么不好啊。没有人是不会长大的,只有长大了才能看透一些没看透的事情,趁早回头是岸,不是很好吗?”   未等灵乐说话,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邱觉出了声:“不好,对一些人而言,早早就身处地狱,即便长大了也是爬不出来,回头哪有什么岸?”   抬杠?想打架?颜夜还没吭声,许青阳插嘴道:“看透不说透,地狱给爷爬。”   颜夜:“……”   噗哈哈!!!   邱觉这才注意到他,开始迈步,步步逼近许青阳。他面孔沉静得不显愠色,却无形中流露出一股危险之气,颜夜不动声色地往许青阳那边迈了一小步,挡住他半个身子,做出拦截的架势。同时眼观六路,扫视四周,人流并不很密集,施展手脚绰绰有余。叶凌不让他惹事,颜夜会乖乖照做,可若是谁非要生事,他自不会让对方无事。   见他拦在许青阳身前,邱觉突然止步,视线穿过颜夜的肩膀,居高临下地俯视许青阳,平和即逝,徒转寒声:“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日,阴林深巷,许青阳噼里啪啦狂甩数鞭,招式凌厉一如风雷电掣,威势狠辣一如血海深仇,没打伤邱觉,反倒打伤了邱觉的人,到现在死活未可知。邱觉这个人,记仇之深令人发指,颜夜是见识过的。暗巷一事,势必让他深记于心了。虽说凭颜夜一己之力,不是没可能从邱觉手里脱逃,可若没许青阳那几鞭子的忙,他就得驱动更多的异能才能脱身。这梁子本该是他和邱觉结下的,没理由把许青阳牵涉其中。   “邱觉,回来。”灵乐皱眉沉声道。   “……”邱觉听罢,凛冽的眼神从他们脸上移开,转向了灵乐,脸色稍显迟疑,才默默退回几步。   颜夜一口气没松到底,对面突然道,“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声音低沉,乍一听来,仿佛是在对许青阳叫板。但它低得似乎只有两人能听到,颜夜心知肚明,邱觉是在对他说话。   所以人活着就是为了记仇吗臭小鬼?!   那边都让步了,这边也不好不让。察觉到许青阳手心已开了光洞,作势就要祭出那节白骨鞭,颜夜记得它叫“佯狂”来着。心道:这名字真是一点也不配许青阳,他可从来不佯装疯狂。   颜夜把手背到身后,给他使了个停战的手势。许青阳意会,却并不怎么认同,恶狠狠地咬出一个“你!”字,再要说话,颜夜斜眼睨他,硬是把许青阳的后话憋了回去。 第19章与爱为敌?!   “哈哈,这家伙是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帝都黑翼党。”   声音从上方响起,来得猝不及防,三人循声而望,不禁面露错愕。   颜夜等人此时处在握手楼挤成的窄道间,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电网,那人一身漆黑,额前碎发飘摇,长得和他的声音一样阳光焕发。颜夜只觉得此人眼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人蹲在一条电线上,笔直的电线被他的体重压得凹下一节,他却是踩得稳稳当当,晃也未晃。颜夜脑子里旋风扫荡一遍记忆,蓦地想起这人曾出现在邱觉和他的共景中,好像叫赵群来着。   赵群把帽檐扶正,揶揄地看着他们道:“我劝一句,清夷的人不要来多管闲事吧。这家伙耍人玩儿是一绝,今天他耍了底黑,明日,帝黑扬了他的骨灰也是无可厚非吧。哎,你躲来躲去这些天,最终还不是躲回了蓝|灯区?以为找帝清当挡箭牌就万事大吉了?做什么梦呢?”   赵群跳下电线,落地的同时,四下接二连三又跳下几名黑衣人,将这三人包围其中。最后一名黑衣人却没有落到地面,而是踩着电线,背着手凝望下方。   赵群等一干人马半跪下来,单膝着地,俯首待命。不用想就知道来人是谁,颜夜无奈扶额,抬眼望他,道:“我知道你会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邱觉面无表情,直直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盯穿,淡声道:“不是说过吗,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你是来找其他人的,顺道找我罢了。”   “恰恰相反。”   跑得掉吗?不管花费多大力气也是跑不掉的。   读懂了邱觉眼中之意,颜夜移目看向别处。以他们为圆心,帝黑将他们围堵在正中。虽仍撑持着恭诚行礼的姿势,但另一只脚早已蓄势待发了。   回魂手失魂落魄面如土色的表情吸引了颜夜的注意,他脑中灵光一现,拔高音量,突然道:“我们之间,成交吗!”   许青阳握着从手心抽出半截的佯狂,转头道:“什么?”   一听这话,回魂手当下了然,拍着胸脯放声狂喊:“交交交!我把自己交给你都行!”   话音未落,瞬息之间,猛厉的凌刃打向了回魂手的位置。这个力道定是重极,爆响过后,顿时激起扑天飞尘,挤破细巷窄道,涌出大路,淹没了所有人的视线。一时间,呛声四起。   又一道猩红诡光披头盖帽,重砸而来!颜夜错身躲过,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正抓着他手的回魂手吓得肝儿颤,吚吚呜呜,差点把他指头捏碎。   回魂手大大,不带这么怂的!   血绫仿佛长了眼,一击未中,又来一击,招招挖向颜夜的身后之人,都被颜夜险险避开。然而,眼下视线受阻,他闪避得了一时,却不能保证次次这么幸运闪过。情急之下,颜夜低喝道:“抓紧了!摔了你可别怨我!”脚底一抬,带着回魂手冲破飞尘,向空中跃去。   许青阳在黄土灰尘中甩出数鞭,只听得周遭惨叫连天。那抹横冲直撞的红光在一片白茫中狂舞,忽然向上直冲而去,不见踪迹。 第20章调戏不成复被阴   颜夜也不确定这一抱能唬住这孙子多久,但看眼下搞得这么一出,效果意外拔群,居然直接化解了邱觉的异术!趁他愣神中,颜夜艺高人胆大地把手臂往上移,顺势解开了邱觉背后晃荡的斗篷。边角轻轻抚过颜夜的脸颊,继而从邱觉身上脱落,刮远。   邱觉头上的帽子也被颜夜撞掉了,参差凌乱的碎发被下坠的狂风吹得斜飞摇晃。“你......”原本阴郁的目光,竟变得有些明朗炽热,沉静双眸中,映出了一张深邃明俊的面孔。   颜夜忽觉背后有异,感觉到一双手托住了他被风兜起的衣衫,隔着轻薄布料,摸到了他纤实的脊骨。两人如磁铁一样紧紧交叠,鼻尖嗅到的,皆是对方身上淡淡的气息。朗月当头,逆光而望,仿佛两只相依相偎,拥抱取暖的清冽侧影,谁也无法将他们拆散。   但事实哪里会如此美好?颜夜把邱觉的脑袋压到自己跟前,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邱督学,一起地狱怎么样?”说着,两条细长的腿勾住了身前的腰骨,活似一头树懒挂在了对方的身上。一阵头重脚轻后,颜夜搂着邱觉,隔空调转了180度,如一颗硕大的鱼雷般,毅然决然向江中下坠!   这状况出现得意外至极,却又在无形之中平添了一些别样的暧昧。如果就这么傻不拉几地跳下去,两人恐怕就成了传说中的“跳江殉情”的二逼了。   但颜夜这个人,永远不会按常规出牌。脸颊紧贴着邱觉的胸口,剧烈的咚咚声敲击着他的耳膜,说不清是他们之中谁的心跳。心中敲定,疾言厉色道:“小福!开光!!!”   站在岸边全程激情看戏的福七七,闻言,立刻正色。看了半天戏,自然心知肚明上司唤她的目的所指,扒着栏杆,大声回应:“收到!”话音方止,即见她原本乌黑的眼仁,瞬间褪色,变得雪亮无比。两束奇亮的光从瞳孔中射出,不偏不倚地射向了颜夜所在之地!   突兀的激光晃到邱觉的眼角,他皱了下眉,下意识拿手去挡。不巧,视网膜仍摄入了不少光亮。几乎是瞬间,眼前便作星花乱散,连同动作也变得迟钝起来。仅仅过了三秒钟,奇亮的光束却啪的灭了。那种晕乎乎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虽然只有寥寥三秒,但每一秒所消耗的能量却都不可说是轻易,这种盯谁谁晕的功能,须得精神高度集中,如此,在“激光”照射进对方眼中时,才能将其彻底麻痹眩晕。这工程本就在精不在量,用的好了,完全可以趁人之危!   对颜夜而言,趁人之危是他的惯用伎俩。三秒足够做很多事了——第一秒,颜夜握紧拳头,光速地抡起一锤,砸在邱觉的腹部。对方吃痛一声,两手都放开了颜夜,脸色难看得吓人。   很好!把握这个攻势。第二秒,颜夜双手放在邱觉的肩膀上,往下一按,他则借着反向的力,把自己向上托去。于是接踵而至的第三秒,分毫不给对方说话之机,颜夜毫不犹豫地一脚跺在了邱觉的脸上,堂堂帝黑太子,就这么被他踩在了脚下。   颜夜借力一跃,本能地低头,看向不断下坠、满脸狼狈不已、愣怔不已的邱觉。与他挥手道别:“邱督学,顺走,不送啦。”   不远处,四人肉疼地捂住了眼睛,不忍直视。   扑通一声,邱觉背朝下摔进滚滚帝江里,携带着杀气,一齐没入水流中。   颜夜稳稳地落到水岸彼端。转过身,凝望着湍急的江水。这一带的帝江,巨大的波浪相互撞击,无轮可渡,危险无穷。从常识上考虑,正常人但凡掉进水里,多少也该挣扎一下、喊个救命什么的。盯了江水半晌,颜夜内心思潮翻涌。   “老大,你可太牛逼了吧!我佩服你祖宗十八代!!”   “可不是,清夷之光那是白叫的?我收回刚才的话,咱们书记想要反攻那势在必得,妥妥的!”   “颜大佬,以后我就跟你了!千万别嫌弃我啊!”   这话是回魂手说的,颜夜看这人一身湿漉漉的落魄不堪,还不忘朝他献殷勤,心下无语,不禁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大佬了。颜夜转向他,“哦?”了一声,道:“我这人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要是敢耍我,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自任职清夷以来,颜夜的脾气是有所改善的,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他们也清楚一件事:脾气改善不代表没有脾气。况且这是从帝黑来的人,清夷上下除了叶凌,没有谁是对颜夜彻底坦然相待。同样的,颜夜也没有对叶凌以外的人敞开过心扉。   但看至今,颜夜都没有对清夷表现过异常举动,大家还是松了半口气。他这话说得面不改色,却是不怒自威。闻言,三人又不由得吊起了半口气,紧张围观。   回魂手赶紧捂嘴,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是故意耍帝黑的,是他们!逼我做异能植入,可那些人早就被吞尸了,强行植入会害他害己,我...我怎么能这么做呀?就只好偷偷逃走了,我也没办法......”   就算被吞尸,凡是不死绝,还是可以为组织做贡献,直到献出自己的生命。颜夜深知帝黑的残酷和阴坏,背上不寒而栗,闭上眼睛不愿再想。   活捉吞尸客——帝清帝黑有着相同的目的,那就要看谁行动快了。而且,只要成功,便可以拉拢人心,打压帝黑势在必行,所以清夷一定不能失败。   颜夜道:“我知道了。”   几人马不停蹄赶往许青阳的所在地,或许是焦急使然,他们全然不觉身后突现的异状。 第21章口唇哀昔   这条漫漫长途路着实令人绝望,绝望到感觉无论如何都跑不到尽头,因为,每迈一步都是新的起点。   无尽幽黑中,一人气喘吁吁埋头狂奔,咬牙切齿却不停步。   跑起来!   抬头仰望是黑,目视前方是黑,几千次几万次回眸是黑......但是不能停息。一旦停下来,就真的,再也跑不动了。   已经记不清是从何时起,追逐光亮成了自己心之所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有人在前方伸手接住他。那个时候,他只需要把手递过去。这么想着的颜夜,不由加快了脚步。   忽来一阵风吹过发鬓,碎发在前额纷扬,颜夜终于不再跑了。他双手扶着膝盖,弯腰微喘,眼神却直直看着前方两手环抱小腿的少年。   尽管只是瞅了一眼,颜夜却还是被这人的外形震惊了一下。那似乎已经不能用营养不良来形容了,少年把下巴垫在膝盖上,眼窝凹陷,两颊凸显出颧骨的形状,皮肤松松垮垮地耷拉在骨头上,像只饿死鬼,说是将死之人也不为过了。他沉沉地坐在地上,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脚背,动也不动,像是特地等着谁,浑不在意自己挡了别人的去路。   四面回荡起踏踏的渡步声,渡步人走得颇快,但是步子沉缓。不知不觉头顶被一片阴影笼罩。觉察异状,少年缓慢抬起了头。憔悴的脸孔全部暴露在了颜夜面前。   看清了样貌,颜夜双目猝然放大。   纵是已经瘦得脱相,却不难看出,这小孩儿的五官,竟隐约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颜夜恍惚地生出一种错觉,脑中飞快闪过那张沉静温柔的面孔,和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刚还是死气沉沉的脸,看到颜夜后,少年的瞳孔显现出了一丝光彩,如同眼眶溢出泪水。一脸的不可思议,喃喃出声:“老师。”离近看,更能发现少年孱弱消瘦之态。   颜夜矮下身,望进他眼中,沉着道:“你为什么坐在这儿?”   听言,那少年突然神色极其痛苦地垂下头,捂住眼,似乎不忍心去思考。他真的好瘦,指关节都是清晰的骨状,瞧得人忍不住心口发疼。少年声音艰涩道:“......老师一直不回来,我害怕,你不要我了。我明明......那么的,珍惜老师!如果没有老师的出现,我就不会这么难受!!!”   颜夜哪里不知他是何意,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叹气。又抬眼看他,道:“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嘛,在重复相遇又离别中不断地度过,我们没办法改变。所以,我们要习惯啊。”放缓语音,道,“尔见,不要让离别打败你。”   寥寥几句对话,足够让颜夜摸清这人是谁了。仅仅是一声老师,便可以说明所有。只因为,这是他教过的唯一的学生。终究师生一场,颜夜可以忘记在帝黑经历的事,忘记里面的人,唯独他的学生,无论如何也没法遗忘。   沧桑望了会儿天,心想: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无奈,一切都是时辰的错啊!   闻言,少年不赞同地疯狂摇头,不多时,泪水从指缝间挤出,仿佛是不想让颜夜看到自己哭泣,双手隐藏着不住流泪的眼睛。   “没有老师的日子,我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在那种地狱里生活,有时候坚持不住我就想结束自己......但只要有你在,有你在身边,我就无所畏惧!可是你为什么要走,老师教教我,我要怎样才能活下去!”   “颜夜!”   身后忽来一声暴喝。颜夜被猝不及防点了名,转首望去,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喊他的人双手抱臂,摆着一副十分亲切的司马脸。颜夜喜出望外道“叶凌!”,二话不说,想也不想,起身就走。   雪白的衣角在少年眼前一晃而过,他伸手去抓,却不想抓了个空。眼中顿时盛满惊怖,一个劲地摇头,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你又要丢下我!!!”   “有完没完!不要再说了!”颜夜回头瞪他,脸现黑气。下一秒,戛然止声,满腔的不耐烦消失在对方丢了魂的神情里。那少年已经完全听不进他说话了,抓着自己皱巴巴的脸皮往下扯,万念俱灰地重复同一句话。 第22章孽之缘,罪之罚   “异党余孽,无论男女,一个不留!”   指令发出,众队员齐声道“是!”,各自奔走斩敌,血雨腥风,哀声回荡。   群鸦嘶嚎纷飞,时而停在长了尸斑的手臂上,用鸟喙啄下一小块,仰口吞入。   放眼望去,条条街路均是一片肃杀,无不是乱飞的黑衣人影,仿佛抛弃了怜悯心的群鬼。   清剿作乱党羽,不得不说,这次任务比前几次都要繁重。因为这一带不仅是乱党巢穴,还是凡境区的贫民窟,到处是脏兮兮、翻找垃圾桶充饥的潦倒难民。乱党为隐藏窝点,特意将基地设在此处,挑了手无寸铁的凡人做盾牌,因此,他们稍不留神都有可能伤及无辜。可若要维护帝黑的稳固无恙,就必须清扫乱党。   颜夜扬手甩出一枚暗镖,不偏不倚洞穿了欲从后方偷袭他的敌人脖子。镖头入肉,噗的一声,血水从伤口里喷射而出,血流不停,那人痛嚎一声便倒地断气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饶命饶命!弟弟,不不不!大哥!大哥!大哥饶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颜夜置若罔闻,掐着乱党的脖子悬空离地,任他嘶声。用那只握了暗镖的手横着钉进他太阳穴里。   一击毙命,不给机会。   颜夜将他丢到一边,面不改色又接连掷出三枚,连中三人胸口!还未缓口气,忽听一侧凄厉呼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队长!”颜夜转首,只见一个黑衣人正被三人围攻,衣物已有数道破损之处,身上也出现了血口,眼看就要寡不敌众,战战惶惶地向颜夜求救,“队长救我!”   废物。   颜夜盯着那群人,展臂开掌,一瞬之间,明蓝澄净夺目,照彻长夜!   众人不禁抬手挡住那光,却都被那光映亮了双眸,不由得放慢了动作。那是——纵生!   连战三天,奇袭队大获全胜!   其他人在清点尸体数量,眼下,临回程还有一段时间。颜夜靠在墙上,拍了拍肩上的灰,不料,刚拍完便搭上来一只手。   颜夜望向手的主人。那人眉浓目深唇薄,长得有些锐利,但不知怎么的,笑起来却一脸憨样。他笑着道:“队长,谢谢你,救了小羽。真的谢谢你。”   打开他的手,颜夜瞥了眼坐在一处角落,瞪大眼睛抱着自己的女人,显然是余惊未定。说起来,她应该比自己大多了吧。不由腹诽:怎么这么没用,要你干吗啊?   收回目光,颜夜道:“她怎么不亲自找我说这话?”   男人唉了一声,道:“你看她那样站都站不稳,要怎么过来呢?差点没命的人......队长行行好,别记她的过,算我求你了。首领最喜欢的就是你,少几个猎敌数目,她不会说什么的,所以能不能......分几个出来给......”   男人没说完,但他的言下之意,颜夜听出来了。事情发生在意料之中,颜夜不觉惊讶。微微站直,冷肃道:“这么多次的外出奇袭,她次次落得这种状态,你这个丈夫是吃白饭的么?她这个战绩,挽救多少次都没用。既然你那么想帮她,不如就拿你的战绩抵她的过吧。”   奇袭队是帝黑作战的主力军,由多名精英组成的较小规模的队伍,队员数量一直保持在十人左右,战斗中往往首当其冲,在所不惜。各个干着夺命见血的活儿,生在刀尖上,死在刀尖上,一辈子活在刀尖上。一旦实战中出了什么差错,轻则伤己伤人,重则害了全队都是有可能的。那么,犯错者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   对帝黑来说,要想惩罚一个人,方式可谓百态。但他们能想到的最坏的惩罚,并且,是组织善用的惩罚,即剥除异能源,充作引敌的蚯蚓。   而颜夜这番话,要理有理,要据有据,让人无从反驳,只因事实当真如此。如若再讨论下去,就真成胡搅蛮缠了,然而,男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队长你......”他盯着颜夜的微笑,不敢相信,惊愕爬了满脸,壮着胆子一下子贴近颜夜,语无伦次道,“我们有个孩子,队长,他才六岁!所以你是明白的吧!他还不能失去我们......队长,这是最,最后一次!我向你保证!拜托了!拜托了!”   贴脸问话又如何,半点不吓人好吗。颜夜谈笑自若道:“你的白骨刀,她的蝎尾鞭,选一个吧。” 第23章教学   由于连夜奔波劳顿,颜夜没怎么折腾,很快地睡着了。   自从他供职于奇袭队,颜夜不得不处处警惕异状发生,连睡觉也须维系着十二分的戒备。这会儿脸颊莫名的轻微瘙痒,颜夜皱了下眉,一下子瞪圆了眼。   眼前是一张唇红齿白的幼女脸,那幼女似乎被他惊乍的反应吓了一跳,脸上微显怔然。   颜夜这才发现,自己仍坐在沙发上。随即记起,不久之前他还正与鬼蝴蝶谈话,谈着谈着,自己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鬼蝴蝶这张脸,一直都是貌美如花,娇嫩秀丽的。本该是人见人爱的面孔,此时却面若冰霜,教人本能的退避三舍。颜夜和她怀中面目古怪的鬼洋偶对视一眼,洋偶——也就是鬼愿,跟他视线相交后,突然左右滑了滑眼珠子,碰撞在眼眶上发出微小的撞击声,咯咯笑了起来。颜夜轻声喃喃道:“首领,抱歉,我睡着了......”   “你太累了。”放下了抚摸他脸上血痕的手,鬼蝴蝶从颜夜身上退了下去,蹲在了颜夜两腿之间,直勾勾地观察他。   鬼蝴蝶有时候行动古怪,总发生在颜夜意想不到之处。他的腿细且长,坐在沙发上尤为明显。她这么一蹲,就像自己用双腿把她包起来一样,说不出的别扭。他意识到了,鬼蝴蝶却意识不到,颜夜也不好把腿并拢。忍了忍,只道:“首领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颜夜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呢?”   颜夜摸了摸脸上的伤,有些惭愧地笑笑:“对不起,这伤是我不小心......”   “颜夜。”鬼蝴蝶徒然打断,她的表情和以往没有任何变化,平静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她又问了一遍。话音未落,只见那双黑色瞳仁中悄然浮现出了一个迥异的花纹,挨着瞳孔边缘渐渐打起转来。颜夜深知那是什么,心头立时涌上了一阵压迫感。   鬼蝴蝶面无表情,两眸却炯炯含威,似乎暗示只要和她对上眼,你的什么秘密都不再是秘密了。可是想要逃过她的“法眼”,又谈何容易。一般情况下,只有审讯犯人时,鬼蝴蝶才会催动异能,她很少在肉/体上给人折磨,而更乐于左右人的精神上的崩盘。一旦搅进那旋涡,真真就是比皮肉之苦更加难耐的生不如死。   颜夜此刻头脑清醒,神志清明,便是了然鬼蝴蝶眼下给他下下马威,并不真的想把他如何。   她在给自己第二次机会。颜夜叹了口气,道:“是一个资质很高很有潜力的小鬼。顺便对不起,我躲的没他的刀快。那孩子现在异能尚未觉醒,可有一天一旦觉醒了,必将会成为帝黑不可或缺的伟力,这将是帝黑的进步。”停了一会儿,又道,“首领,请允许我教导他,我一定会激发出他的力量,为组织效力。”   他说完很长一段时间,鬼蝴蝶都没有回答。颜夜早已习惯她的阴晴不定,等了片刻,鬼蝴蝶却说了和这完全不相关的话。   “颜夜,帝黑的党章是什么?”鬼蝴蝶重新爬回到颜夜身上,伸出一只娇小的手,轻轻抚摸他耳后面的纹路。   颜夜趁机把腿合拢,一字不落地答道:“竭尽忠诚,终其一生为帝黑献身,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颜夜,我一直很信任你。帝黑养育了你十六年,我知道你不会让组织失望的。你的一切我都会肯定,颜夜要待在我身边,一直。”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一样,鬼蝴蝶把自己蜷缩起来,捉住颜夜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要用身体暖热他的手,“帝黑里的人,属你最听话。你袒护队员的事我不追究,全权交给你管理就是了,可要是因为他们让你变得不乖,我就会插手。”   “不会的,是首领在阴沟里找到的我,给了我二次生命。我生是帝黑的活鬼,死是帝黑的亡人,这点誓死不会改变。”颜夜捧起鬼蝴蝶的手,在嘴边碰了一下,“首领,信我。”   走出首领室,颜夜打算去趟万年寮。半道,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激烈叫骂,不多时,一人气冲冲地奔他而来,身后跟着想拦却拦他不住的人,一口一个“肖上将您熄熄火”,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我□□完了我告诉你!颜夜!那小混蛋是不是你带回来的!我还想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竟然能入得了你的眼,他妈的这混球上来就给我一口!你看咬掉块肉!日了狗的东西!你带回来的人,你说说怎么办吧!”   颜夜瞥了眼他血淋淋的手指,心底哇塞一声,暗道可怜。抬首微笑道:“尔见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你硬闯的怪得了谁?别说你了,就是我要过去也得经过他的同意。他咬你,你难道没反抗么?你的异能打在他身上可比他咬你疼多了。”   肖封凑近他,目露狠戾道:“你这是胆子肥了,也敢教训我了?别以为有首领护着,我就不敢把你颜夜怎么样。行,别让我再看见他。这一口我记下了,等着。”说完撞开了颜夜肩膀,径直走了。 第24章深陷飘絮的夜   等待良久,却不见颜夜那边有任何动静。   尔见微掀手臂,偷偷瞧他一眼。只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蹲着一个黑衣人,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他全身打了个寒战。   “是吗?”   颜夜沉声道:“‘受够了’‘饶了我吧’‘我做不到’‘杀了我’,这是试炼以来,我听你说的最多的话。怎么,你终于也要退缩了吗?”   离近看,更能清晰地发现,尔见浑身上下,大小伤痕、深深浅浅的紫红分布全身,已然被打得不成样子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尔见咬住下唇,肩膀难以控制地隐约颤栗。默了许久,挤出了声音,“我没办法,我根本,没有老师想得那么优秀——那个时候,老师明明可以躲开刀的,可你没有做。所以不是我优秀,所有,所有都是,老师一手造成的假象!你就是想折磨死我!看我痛苦你就满意了!”   暗无天日的试炼仿佛没有尽头,就算累了想纵声大哭也不准,不爬起来就被打得更狠。光是这样活着就已经精疲力尽了。那么,抬头望天,安慰自己总可以吧。   可是,他能看到的也只是无尽又逼仄的魆黑。   “不要再逼我了...!”尔见嘶吼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在这个地狱里活下来啊!”   啧,被充满悲伤的眼神凝望,实在没法再给他一脚了。   “要问为什么,你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一般人还真答不上来。”静静听完,颜夜身体往后仰,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收敛愤怒,把一只手懒懒地搭在腿上。颜夜道,“不瞒着你,我也一直在找活下去的理由。坚持地活到现在,说不累那是假的。要说煎熬,我也没比你少多少啊。但我觉得,我还能坚持一下。”   尔见出神地望他。顿了顿,颜夜又道:“老实说,那个气势十足地说着‘我很想活下去’的小鬼,多少让我有点儿感动。我选择你,根本不是因为你优秀。你没有路可走了,你已经没什么可以舍弃的了,因为不这么做你就死得更惨,想要活下去,你只能往前走。”   颜夜说话时,一直看着他。闻言,尔见讶然地睁大了眼睛。   颜夜叹了口气:“我承认,毫无兴趣和目的的坚持是扯淡,但想要那个结果,同样也要喜欢那个残酷的过程。或许,只是强者不落难,怎么会有故事吧。”   空气陷入了死寂。   “尔见,如果你觉着活得毫无目的,不知道怎么活,那就带着对我的恨,坚持下去好了。希望在你变强之前,我不会死去。”颜夜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记得来找我,我会毫不留情地和你打一架,我说认真的。”   半晌,尔见讷讷地道:“要是我赢了老师——?”   颜夜苦笑:“那就任你摆布吧。用我‘折磨’你的方式让我痛苦。”   不知为何,颜夜说完,突然有种想把话收回的冲动。但也只能想想罢了,事到如今已经把话搁这儿了,哪儿有反悔的道理?   他不敢保证这孩子将来会走上什么样的光明平坦的道路。至少颜夜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用自己认为对的方法教导他,并且不为有朝一日被折磨而后悔。   这天,十六岁的颜夜对自己和尔见做了约定。   “那我们说好了,将来的一天,一定要让我痛苦,不要让我失望。”   尔见神色楞楞的,似乎还在回味颜夜的话意。稍作迟疑,才半信半疑含糊地“嗯”了一声,伸手去抓朝自己递过来的手。   说来也是怪,这只手似乎总是不厌其烦地递给他,明明不是宽大厚实让人安心的手,相反,颜夜的手细白柔软,还凉冰冰的。却给他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只要抓住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就在尔见即将握紧那只手之际。谁也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尔见出声惊叫:“老师!!!”   眼前是一片血红,颜夜闷哼一声,就在尔见把手递给他的时候,腹部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重重打倒,身体登时凌空飞出,远远摔到了地上,滚得昏天黑地。   颜夜混混噩噩睁开眼,只见周遭无数条状的血物狂飞乱窜,撞壁震墙,丧心病狂! 第25章夜与蝴蝶与尔   颜夜倒不介意让尔见看他的手。本来就是他弄的,让他心怀愧疚地对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好。   这天,颜夜站在床前,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笃定,沉着道:“尔见,你要戴罪立功。”   尔见坐在床上,认真且用力地巴巴点头。   颜夜举拳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道:“虽然你的异能成功觉醒了,但是,你不仅不能纯熟地驾驭它,还被它险些反驾驭,这样是没办法为帝黑效力的。一个月之后,奇袭队,也就是我带领的那个队伍,会进行大换血。而你,要通过入党考核,入队检验,作为帝黑一员入队。这是我为你争取到的唯一的赎罪机会。”   听到考核,检验等词,尔见神情紧绷起来,犹豫道:“可是,万一我失败了......”   “没有万一!我选择你不是为了听这些废话,你一定要成功!否则。”   尔见紧张地吞了吞喉咙,等待下文。顿了顿,颜夜语音有些艰涩地道:“否则,我会被剥离异能源,沦为战斗中最先牺牲的那批人。你现在能看到我,是因为我还活着。一旦你失败了,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不要!”尔见猛地掀被而起,来不及下床,而是直接跪在床上,扑到了颜夜怀里。   颜夜给他撞得一晃。生怕老师现在就离开他,搂得生紧,嘶喊,“要剥就剥我的,跟老师没关系!”   颜夜反手将他紧抱怀中,骨头硌到身体也不放开,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道:“傻货,我是你的老师。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保护你,你做的任何事我都会负责。”   不懂。他搞不懂。本以为可以足够残酷地对待这小孩儿,为帝黑打造一块坚不可摧的盾牌。可事实上,更多的好像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一次又一次的狠不下心。毕竟,是他亲手把这孩子拉进了地狱……   “一个月,你只有一个月,届时成败在此一举,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临近队伍换血,颜夜变得越发忙碌。外出执勤,训练尔见,指导队员,被灵乐弹脑瓜崩,以及,想方设法让鬼蝴蝶消气。   扮鬼脸,撒娇,做食物,卖惨……颜夜几乎把哄小孩开心的方法都试了一遍,然而,效果感人。   最后,他决定了,干脆就在首领室门口干等着,就不信鬼蝴蝶不出来见他。于是又吃了三天闭门羹。   第四天,当鬼蝴蝶打开门,看见一人蓬头垢面地跪在门前,眼周发青,邋里邋遢,抬起一张生无可恋脸把她吓了一楞,颜夜这才终于如愿以偿“爬”进了首领室。   人人都怕鬼蝴蝶,各种意义上的怕。不知是不是被她从小养大的缘故,颜夜倒没觉得她有什么可怕之处,他见识过鬼蝴蝶惩罚人,但她从没惩罚过自己。当着队员的面对她耍赖撒娇也时有发生,鬼蝴蝶照样没管。起初大家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奇怪,渐渐地,大家便都熟视无睹了。   充满渴望地待在一人身边,直到献出自己的生命。   “不要分神,用异能攻击我!”颜夜抄着手,冷声叱道。   他面色镇定自若,胸口则隐隐有些心焦。   怎么会这样?一路训练下来,尔见的暴走次数竟然不减反增了。观察数天后,颜夜发现了,一旦尔见情绪过渡,异能就连带着不稳,从三天一次,到一天一次,到现在竟然一天好几次!   今天也不例外。不远之地,尔见用右手紧紧扼住他的左手腕,手忙脚乱地试图拽回疯狂的红物。然而,脚下却被那些条状血物牵着左跌右撞。   条状血物疯扫飞渡,如群蛇乱舞,尔见慌不择路地大叫道:“老师!怎么办!我,我,它不听我命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师快躲开!!!”   “躲你妹。”颜夜纵身跃起,提着左手祭出纵生,用食中二指夹紧,飕飕打出十几道蓝刃,与之交锋,接连割断了夺空而来的红物。   红色碎段扑簌地砸到地面,滋滋作响,遂蒸发得一干二净。   红物抽搐不止,瑟缩一瞬,再欲迎击!   正在这时,一把寒光烁烁的白骨刀从他斜后方飞射而出,眨眼间削掉一半的鲜红。又听一声凌鞭挞地声接踵而至,颜夜转过头,正见一人举臂策鞭,同红物相击,两物一下子绞在了一起。   颜夜错愕道:“你们......”话间,手腕一翻,又丢出几个蓝矢。   不知为何,那红物见到蓝光忽然变得兴奋至极,通身扭曲不止,即使被蝎尾鞭拖拽着身体,也要朝那些蓝刃扑身交战。   一时之间,红绫蓝刃交叉纠缠,火花溅射,斗得凶悍无比,眼花缭乱。   一看颜夜的注意力被那两人分走,尔见开始焦灼起来:“老师,我——!”话音未完,红绫倏地扩涨到两倍粗,攻势更疯,拽得尔见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   “不要慌!”颜夜道,“用你的意念控制它,让它做点什么!”   见势,轻羽抽回蝎尾鞭,转头唤道:“队长!”   颜夜左右打量着对他行礼的两位队员,两人都是一脸的笑呵呵。   颜夜不是很理解,困惑道:“幻扬,你们这是干什么?”   幻扬道:“队长,新任务,关于帝都清夷司的。”   闻言,颜夜愣了一下,抿住了唇。 第26章觉醒暗夜   贺伽果然没让他失望,不愧是奇袭队一员。   一整晚,万年寮尽是经久不衰的厉声尖叫。颜夜两个食指死死插|进耳朵里,堵了半天竟丝毫没用!颜夜受不了了。箭步上前,心道:漂亮妹妹可别怪我。手刀一砍,把叶小智砍晕了。   灵乐沉痛地垂下手,道:“小姑娘嗓门就是好,是不是跟尔见有一拼了?”   颜夜道:“别了吧灵乐姐。尔见比她乖多了,知错就改,打一顿再也不叫了。小姑娘我可舍不得打。啧,贺伽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人家手都绑青了,灵乐姐,你来看看。我可不想让她这么遍体鳞伤地回帝清,给帝清一个辣手摧花的形象。”   “辣手摧花不至于,你是辣手摧尔见。”灵乐道,“对了,我怎么听说他的异能还是不稳定,离入队考核没几天了,颜夜,你对首领发的誓,到时候要是办不到,尔见就该......当然了,我承认他是有些天赋异禀。颜夜,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尔见的存在对帝黑而言,是一种潜在风险。我能这么觉得,首领就更是如此了。”   万年寮大暴走,已足够说明尔见的危险性。倘若不能将之化险为夷,唯一能保证安全的法子,就是让危险彻底不在。即是说,尔见会消失。   想着,颜夜胸腔一空。他曾对尔见说,如果他失败,尔见会见不到他。其实,颜夜没说错,尔见消失了,自然就见不到他了。唯一不同的,是被剥离异能源的人不是自己而已。   这时,颜夜眼中有微光波动,突然道:“灵乐姐,今晚庆功宴是在游轮上举办吗?”   灵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怔啊了一声:“怎么了?”   和地底下逼仄的幽黑不同,地上的黑夜,拨开云层,是有月亮和星星的,遥远得触不可及。   尽管如此,对于常年性居于地下的人们来说,这样的光亮也足以震撼人心了。   颜夜轻笑道:“没什么,尔见喜欢看月亮和星空,难得出来一次,我想让他看看。”   “是啊,”好半天,灵乐扯出一个笑容,道,“看看吧。”   “首领不让我随身带着他,拜托灵乐姐替我保密哈。”   “你啊,”灵乐叹气,“下不为例。”   远方笛声悠扬。深黑海面上,扎扎驶来一艘苍白巨轮,醒目的射灯四下扫荡,照得海面时而通明无比。惊起了水上一群海鸽,扑翅飞远。   帝黑的夜宴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样子,帝黑职员惯例一袭黑装,名门贵族华美多姿,众人或四处漫步,或舱内跳舞,或品酒谈笑。总之,贵族该干的事,帝黑一件没少干。   颜夜作为鬼蝴蝶羽翼,始终伴在她左右。被人夸赞是鬼蝴蝶最爱戴的部下,被人恭维是帝黑最出色的异能者,应付递给鬼蝴蝶的酒杯,婉拒贴到身边的男人和女人。除此之外,百无聊赖。   这会儿舞乐渐起,颜夜坐在椅子上略显枯燥地看他们转来转去。这时,一位娇美的少女红着脸过来邀他跳舞,颜夜下意识瞥了眼鬼蝴蝶,她正和一位豹纹西装男谈笑,余光往这边斜了一下,但没管。颜夜对她做了个鬼脸,站起了身。毕竟对方是位女性,不好意思驳人家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上场。谁知跳得途中竟踩了人家好几脚,一跳错颜夜就慌,一慌就跳得更糟糕。   踉踉跄跄一舞完毕,两人都很是辛苦,颜夜满脸的歉意和惭愧,那少女仿若天使一样讪讪笑着说没事。他尴尬得抱紧了自己,趁更多人找他之前,赶紧溜之大吉了。   跳舞不行,喝酒一般,好容易结交的异性缘就这么失之交臂了,颜夜悲伤地扶额,走出船舱。   甲板上,贺伽趴在栏杆上不住地叹气。不知何时,身后渐渐传来了平稳的脚步声。一个清朗的音色道:“经此一事,能破格免试入队,了不起。恭喜你,分队长。”   贺伽闻声一怔,欣然转身,两眼闪烁着光,道声“队长!”。颜夜托着两个高脚杯,递去一杯。贺伽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又道:“我做到了。”   颜夜走了两步,靠在栏杆上吹海风,左臂搭在上面,自顾自碰了他的杯沿,笑道:“再接再厉。当上队长。”轻晃酒杯,喝了一口。 第27章老师祭天,法力无边   游轮上沉沉地落了八层楼宇,鬼蝴蝶正位于顶层。颜夜等人则在底层的甲板上,眼下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交头接耳,七言八语,因此,闹出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如若只有尔见一人,这样的麻烦对颜夜而言,倒还好办。可偏偏肖封也在场,好死不死地还让他撞见了尔见,那麻烦可就棘手得多了。以肖封性格,他绝不会因当下是帝黑夜宴便就此善罢甘休。围观者越多,肖封就越涨势,越变本加厉。   贺伽跑过来,意欲扶起颜夜,后者目光紧盯肖封,迅速起身,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颜夜冷叱道:“肖封,你欺负一个孩子干什么?你打不过我,就拿我的学生撒气?”   贺伽跟着道:“肖上将,打狗也得看主人,你得罪了首领的人,想过后果吗?”   肖封哂笑道:“狗仗人势的东西。首领的狗我不管,首领的狗养的狗我还不能教训了?颜夜,我怎么记得,万年寮才是他的窝呀,首领允许你出来遛狗了?啧啧啧,你想想,到底是谁得罪谁啊?是你颜夜先死无葬身,还是我肖封死无葬身?”   闻言,颜夜一张雪白的脸霎时苍白起来,眼睛掀得极大。   鬼蝴蝶严禁他将尔见带离万年寮,这不是口头说说,而是一道命令。   既是命令,就必须遵从。帝黑最重视的就是“唯命是从”,绝对服从是他们一贯的准则。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鬼蝴蝶认为的帝黑最听话的人。现在,自己又干了什么?   要是……鬼蝴蝶知道了这件事,颜夜不能想象她有多失望。鬼蝴蝶会拿他怎样?关键是会拿尔见怎样?   脑中空白了一瞬。稍作思索,颜夜抬起了步子。   他一边脱下手套,一边提步前行。沉声道:“肖封,把他给我。”随手丢到一边。   这副黑手套是颜夜入宴前带上的,只因为鬼蝴蝶让他带,那他就带了。而他现在将手套脱下,意味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不知是不是错觉,颜夜说完,肖封看到他的眼神,竟露出了一丝的忌惮。似乎意识到自己露怯了,肖封气急败坏地抬起左臂,张开五指,指尖赫然弯成五把雪亮的狼牙刃!   弯钩倒悬,不由分说剜向了尔见的头颅!   肖封大吼:“好,我给你一具尸体!!!”   “你敢!”颜夜翻出异能,废话不多说,蓝符脱手而出,如一支离弦之箭,径直射向肖封的臂膀!   可奇怪的是,蓝符还未斩下那弯钩手臂,却蓦然听到肖封极惨的嘶叫,响彻了整座游轮。   红绫穿脏而过,破衣而出。   肖封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向胸口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血洞,血水不断从嘴里涌出。   身上赤血殷然,地上血花斑斑。   秒杀。   但是,异能者的生命力终归强于凡人,那狼牙手不甘心地继续挖向尔见,刚挣扎地动了一下五爪,只见一抹蓝晃过了肖封发着绿光的眼仁,又是噗的一声。他肩膀一轻,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雪亮的狼爪?   左臂空空如也,被不知是什么东西干脆利落地连根削下,断口处是平整的横切面,鲜血淋漓如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嚎叫如撕裂空气般震天响,红绫猖獗一时发了狂。就在这时,穿膛而过的红绫忽地缩了一下头,调转方向对准一人,一头冲去,拦腰将那人捅进了船舱里。   暴走!   所有人定定地静止不动。良久,人群之中才忽地响起一声抽气。在场的这些人,各个是名媛少爷,金枝玉叶,哪儿见过这种血腥场面?捂着嘴,睁着眼,爆发出阵阵惊声尖叫,连哭再逃,瞎跑一气。   这么一会儿功夫,好好的一场宴会,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渐渐地,肖封那不住地凄喊也变得断断续续,弱了下去,最后无声了。   尔见坐在地上,脸颊淌着血,神情却是木木的,一动不动望着自己不断冒出鲜血的手。   颜夜反应极快,快步奔前,却是被逃窜的人撞了好几下。扬声道:“尔见,离开那里!”   他走得辛苦,喊得亦辛苦。尔见显然没能听到这声命令。他看完自己的手,又坐起来,跪在地上,试探着推了推地上的肖封,见他像团死肉一样再也不动弹,尔见脸上闪过了一丝愉悦,开始大着胆子用脚踢他的脸。   踢着踢着,似乎觉得不好玩儿,转而又开始踹脸、跺脸、骑在他身上用自己的头砸肖封的脸,哈哈大笑着,砸了肖封满脸鼻血,又砸了自己满鼻子满脸血,仿佛不知道痛。他还是不罢休,突然,尔见往后一仰脖子,铆足劲儿,一头撞塌了肖封的鼻子。 第28章看不清的路和你   仿佛所有生灵都死亡了,颜夜听不到任何声响。   等意识到自己做什么时,他已经跟着跃出了围栏,用尽全力把手伸向了前面即将下坠的少年。   扑通。扑通。   两人如两颗炸弹,接连砸进水里。   跳海不比掉河坠江,无尽深渊万万丈,水更刺骨,更危险,更无生还可能。颜夜自高而落,冰咸的海水顿时侵透五脏六腑,蔓延至全身。   一阵天旋地转后,颜夜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隔水而望,只见那艘摇摇晃晃的白色巨轮不知何时燃起了滔天的赤色火焰,呼呼肆意燃烧,爆破声如雷贯耳,火势相当惊人。颜夜心中悲道:该死。哪怕帝清早一分钟动手,我都不至于落得这么个境地啊!   这场夜宴,叶小智也被带上了船,监|禁在帝黑眼皮子底下。颜夜料到帝清的人定然会乔装打扮,潜伏在游轮的各个角落。就在不久前,叶凌一头撞在他身上,已从他腰间窃走钥匙。想来是清夷司成功救出了人质。   颜夜屏息凝气,手中逐渐显现蓝光,愈来愈明亮,照亮了一片水域。他伸掌推拨,四下梭巡,借着这微不足道的光亮,寻找尔见的身影。   片刻后,颜夜倏地感觉手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慌急去看,目中一颤。   那是一条五指宽的猩红长绫,像小孩儿的手似的抓着颜夜,缚在他手腕上,另一端,则延伸到了万丈深渊之下。见状,颜夜当即了然,一把扯过那条红绫,不断地往上拉。   奇怪了,原本滚烫的红物,此刻竟是寒凉入骨,甚至比海水还凉上几分。水中浮力大,不好用力,颜夜却感觉自己力大无穷,透过无数窜动的蜉蝣,有时能看清一个朦胧的白点靠他越来越近,有时却什么也没有。   拉了一阵,浮现出的白点由模糊变得清晰,颜夜见之眼睛一亮,正是闭目昏迷的尔见。拉到尽头,一把拽过尔见的胳膊,让他靠拢自己。   尔见嘴唇发白,脸庞也煞白。嘴巴微微张开着,密密的气泡从他嘴里咕嘟咕嘟往外冒。他溺水有一会儿了,已是来不及带出海面,必须当下吸取氧气。   颜夜把那红物往上托去,让它露出海面。随便绑在船上什么地方。最起码,能让尔见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海上。   那么,这最后一口气,就由老师来给吧。   颜夜俯首贴近尔见,输出了自己最后的气息。尽管知道自己在救人性命,迫不得已罢了。但他保存了十六年的薄脸皮,还是在贴上去的时候蹭的烧了起来,红了脸,烫了耳,冰水浇不灭的那种。事罢,颜夜微微离开尔见的唇,两只手放开了他。   这小孩儿仍处于昏迷之中,沉静地闭着眼,或许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显出他的可爱。颜夜十二分庆幸,尔见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实在是,难以言喻的丢人,太丢人了!好在,丢人没有现眼。   红绫连接着尔见的手掌,拖带他的手臂远离他身边,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又在颜夜的视线中化成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小白点。再也看不见。   迷茫也好,脑残也好,懦弱怕死也好,脾气古怪也罢,这些由一个个小小的缺点堆积起来的丑小孩儿,就算被他殴打再踹得遍体鳞伤,说“你改不改?”,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的。   或许有一天,会有谁因它而感到快慰,对此颜夜一无所知。但是,眼睁睁看着时刻伴在身边的人就这么走了,心底难免是有些落寞的。   仅仅是三个月,颜夜就切身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不舒服。那他陪伴鬼蝴蝶十六年,首领心中是不是比他还难受百倍?   鬼愿哭得那么痛彻心扉,可见首领也不太好受吧。   颜夜最后想到的是,如果可以,希望首领可以原谅他。为了帝黑,请再给尔见一次机会,他会是帝黑不可或缺的力量。为了阐述这个价值,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就这么沉没了很久很久,混混沌沌,咕噜咕噜。   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到何方去,不知何所起,不知何所终。   迷迷糊糊中,颜夜听到身后有人叫着他。   声音恍恍惚惚,忽近忽远地道:“老师?”   颜夜不予理会。那声音逐渐明晰,又叫了一遍:“老师!”   颜夜回身,还未和来者四目交接,一个黑乎乎的旋风小陀螺一样的东西就扑到了他胸口,颜夜低吟一声,步履不稳地朝后仰倒。一张状似骷髅的脸猛然怼到脸前,颜夜给他骨头硌着了,拍拍他的背,道:“尔见,下来,硌死我了。”   尔见啊了一下,连忙撤了手,双手端放在腿上,跪坐下来很愧疚地道:“对不起...”   颜夜两腿一蹬坐起身,两腿盘坐。摆了摆手道:“我听腻了。换一个。”   “我想你。”说完,似乎觉得不太妥,赶紧补充道,“我好想老师。” 第29章初次正式见面   颜夜皱了皱眉,猝然睁眼。出神瞪着天花板,半晌没反应。   直到视线边角出现了一颗疑似卤过的鸡蛋......形状的人头,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正正触上两颗瞪得浑圆的眼珠,“嘤”了一声。颜夜这才如梦初醒般解锁了当前的境状,垂下睫羽,看到了脸上的氧气罩。   立即坐起,动了动嘴唇,没能发出声音。   见这人躺了一年行动还如此敏捷,无论怎么看都好像只是睡了个午觉,那人震惊地捂住嘴,边蹑手蹑脚往后退。退出门外,破喉咙没憋住,一嗓子嚎开了:“诈!尸!了!司令!我靠救命司令!那谁那谁,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走廊忽而一阵骚动,似乎几十双鞋同时踩踏地面,气势汹汹箭步如飞。颜夜的目光旋即一转,入眼是门口一众人马,尽是花花绿绿的衣服,就是没有黑色。尽是提心吊胆之态,就是没有喜色。   以及,似乎不久之前才打过照面的叶凌。   清夷司!   颜夜脑中同是警铃大作,头皮一下子麻了,一把扯断输液管,滚到床下。目露狠色地盯着那群惊恐万状的人,不禁阵阵忐忑呼啸心头。他胸口的电极片在逃离中连带着被扯下,心电仪突兀地响起一串拉长的嗡鸣。   手中已不露痕迹地盘旋着一道风刃,颜夜全身提到高度戒备,全神贯注,像只受困的小兽露出獠牙威吓敌人,就待挺身扑咬。   这边都祭出异能了,那边不可能不祭。他们并不因颜夜刚苏醒就放松警惕,两边如临大敌,似即将断掉的带子般,随时战个你死我活。然而,叶凌似乎压根不在乎这些,观摩了一会儿,提步向对面走去。   有人提醒道:“司令,您别过去,这人危险。”   叶凌淡淡然举手中止:“不碍事。”   十六岁的颜夜,比起叶凌得身形尚未完全长开,就是之前跨他身上,整体也是略显娇小。颜夜估计也意识到了这点,目现诡光,冷森森一笑,心道:不碍事?我来告诉你碍不碍事!   想罢丢了个小风刃过去,动作猛烈迅速,迎面飞向叶凌。他身后群人响起几声惊呼,叶凌却不予理睬。谁想,那风刃飞着飞着竟徒然拐弯,贴着叶凌的发丝横扫到背后的墙壁上。   这风刃原本就作试探,出手不重,只打出个小坑,荡得叶凌鬓发飘扬。眼看东西飞来,他却是不闪不避,眼睛眨也不眨,一派气定神闲。   一试不成,颜夜顿时气恼。就在五步开外,叶凌驻足。   他双手抄进大衣口袋里,微微弯腰,不紧不慢地问:“帝黑奇袭队,小小年纪就担任队长的,颜夜是吧?”   一句话,意味深长分成了三段。还能让人联想到他没说出口的“久仰”,绝对大有问题。叶凌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不暴露才有鬼。颜夜弯了弯嘴角,眼神却无半分和善。暗自思忖,他这么一躺就是一年,首领若知道他人在清夷,不会不来找他。想必,是清夷没有对外泄露半点他还活着的消息。帝黑帝清从来是互不对付的,颜夜绝不相信,在“他”绑了叶小智后,清夷司还能这么好心地施以援手,为他养一年的伤,然后善待他。恐怕,当他醒来之时,大概,就是他偿命之日。   只是,就此拼死一搏,如若侥幸逃出,倒也再好不过。   仿佛看穿了他若有所思,叶凌无所谓地一耸肩,语气轻松道:“颜队长,先别这么慌,我并非想要你偿命。我知道,绑架小智的不是你。倒不如说,我想留着你的命。” 第30章做你妈的春秋梦   鬼头蛇身纹是帝黑的党徽,昭示着身份的象征。一旦附生在皮肤上,若非人死魂灭,意识消无,否则,鬼纹是绝无可能自己变形、变色的。   为证明自己言之有据,叶凌倾斜剑身,没有拔出,把青剑留在颜夜口中。后者则目光一撇——剑身上映着的纹路,正是他耳后的鬼头蛇身纹。只不过,原本漆黑的鬼纹,竟是浅淡了四五分,成了浅灰色,而颜色一浅,鬼头就不再那么狰狞了。   颜夜匪夷所思了好一会儿,心乱如麻团。奇怪的是,他此刻分明好好的,没缺胳膊没少腿,口齿清晰,意识清明,思维敏捷,鬼头蛇身怎会无缘无故发生变化?   那么,缘故呢?   难不成要他说,自己昏迷了一年,神志涣散,不省人事,所以党纹识别不出他的意识,弱化成了这副德行?   开什么国际玩笑!   鬼头蛇身之所以能成为帝黑的党纹,正如它的形貌一样,寓意鬼蛇缠身。即是说,上身了,就不会脱身。这是成员对组织忠心的一种强有力的保证,哪里是因为昏迷就能轻易变动的?何况本体还健在啊!呼吸还没断啊!   不知为何,颜夜心头莫名涌上无形的空虚。他突然很想回帝黑,无论如何都想回去,想见首领,想见灵乐,尔见,想看看奇袭队还有没有他的位置。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的事情那么多。奇袭队没了队长,首领是不是纳了新人?尔见没了他的指导,有没有可能跟别人学了?颜夜活到这么大,整整十六载,都是在帝黑度过的,如果不回帝黑,他又该置身何处?不就......不就成了一个无家的孤儿了吗?颜夜能够接受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帝黑,并为之战死身陨。十六年,不,现在是十七年,足以说明他的忠诚。但他受不了帝黑就这么把自己忘了,尤其是跟随了十六年的首领!   他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叶凌抽回青剑,使了个眼神,众人放开了颜夜,在他周围蓄势待发。身体本该一下子轻松才对,颜夜却觉得他比刚才还要难受,不由得把自己蜷缩起来,抱紧脑袋,大口喘气,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些许。   “这是怎么了?颜队长,你这个样子我很不放心哪。还是说,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让人觉得可爱,又傻的不行?你这个状态,我都不好意思往下说刺激你了,”叶凌单手托下巴,含着笑。颜夜喘息着斜他一眼,刚想嘲弄“令爱有你这样的父亲,也是非疯即傻了。”话未出口,叶凌嗯一声打断,苦恼想罢,笃定道,“不行,为了颜队长今后的生涯,我还是得说。其实不用我提醒,颜队长也多少想到了吧?你比我更清楚鬼头蛇身纹的用途。说好听点儿,那是吓唬人用的,直白地说,不就是定位嘛。颜色变浅又怎么啦?只要它不灭,功能就俱在啊。所以,根本不用清夷来隐瞒什么,你身在何方,有没有从这世上消失,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颜夜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低下头咬着牙道:“......你闭嘴。”   叶凌道:“十七岁啦,小颜队长,人活着不能总是自欺欺人,对吧,你明明什么都明白的。”   颜夜捂紧耳朵不想听,怒目圆睁,暴燥地怒吼道:“你闭嘴!”   明白什么呢?他人在清夷,这么长时间,帝黑都没有动静。其实,他没有被遗忘,而是被放弃吗?   “通常来讲,我若想做成什么事,没有不成功的。我想要你来清夷,这事儿吧,虽然有点儿困难,但不是完全办不成的。总有一日,你会过来的,届时我欣然欢迎。”   头一次有人当着颜夜的面,信口开河决断他的未来,好像他理应就该如此。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下作的嘴脸!颜夜破口大骂:“放你妈的屁!做你妈的春秋大梦!”摇摇晃晃站起身,趔趄两下,用手背抹了抹下巴,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周围的人见他颜色阴沉无比,直觉不好。虽然怕的不行,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纷纷出招阻拦。颜夜目不斜视,随手挥了两个刃,将之统统扫倒。有人提醒叶凌躲开,话未完就被迎面的一抹蓝掀飞门外。   后者仿佛没听见似的,安之若素地站定,从容看着颜夜来势汹汹。他霍然抓起叶凌的衣领往上提,额头上凸出青筋,单凭劲道即可感知他的暴怒。   颜夜沉默瞪他半晌。爆发出一阵狂笑。   那双眼睛爆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嘴角却笑出了扭曲的弧度,可不知怎的,颜夜的眼眶却隐隐的泛红了。叶凌自始至终镇定又沉着,静静看着他笑出泪花,看着他面孔越来越阴暗,目光越来越阴冷。一直等,等颜夜开口说些什么。   这人是什么极品二百五?!   又有不知死活的人攻来,颜夜随眼一扫,冷笑一声,不知从哪飕飕窜出了几道明亮的光矢,鱼一样游移矫捷,豹一样柔韧凌厉。清夷虽胜在人数多,但它成立的日子到底比帝黑晚,人员上,不论是能力品级抑或运筹操纵,都不敌帝黑精湛,根本应付不来这些气势霸道又满屋乱飞的光刃。不多时就被打得七零八落,惨叫连声。   “不识抬举,”颜夜回头,捏着叶凌的领子拉近,恶声恶气道,“混蛋玩意儿,拿我寻开心是吧?别想拿这招吓唬我,我警告你姓叶的。要我加入帝清?哈!想都别想。你跪下哀求我,舔我的鞋我都不会多瞧你一眼!明白么?真他妈白日梦做到我这儿了!”   没等叶凌回应,颜夜手擒一枚蓝符,对准左边的墙撒了手,随即爆出一声巨大的响,顷刻之间,整面墙开了个大窟窿。   颜夜所在的这层不算低,墙破之后,立马灌进凉爽的风,撩乱了他的头发。颜夜推了一把叶凌,看他还若无其事地整理被抓乱的衣服,好像不打算使那把破剑,不觉疑惑:不会给这憨批吓蒙了吧。便没再分他半眼,一脚跃出了墙外。   清夷司的结界被颜夜轻而易举突破了,逃出去无影无踪。   清夷的设施是不是太潦草了?颜夜不经意间狐疑一瞬,就把全部精力专注在了帝黑上,一心奔往。   看着那消失不见的结界,叶凌露出仿佛知晓一切的形容,回过头:“他走了。”说罢扬手挥剑。 第31章不经意到你身边   让大家短时间内接受一个人起死回生,其难度堪比让尔见一秒掌握异能力,都十分之不易。   所幸前者们的脑子比尔见正常太多了!跟他们从头到尾解释一通,大家虽余惊未定,但多少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原来如此,被打渔的捡着了,原来真的有人大半夜打渔啊,我怎么记得打渔是在.....”   颜夜笑眯眯地扇扇手,打断道:“这你就不懂了贺伽,劳动人民的生活是你想象不到的艰辛。还有你重点错了吧。”   “队长在医院躺了这么久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而且谁家医院的病服是......”   颜夜笑眯眯地扇扇手,打断道:“啊,很奇怪吗?据说当时的我已经不行了,都盖上白布了。但不知为啥我做了一个关于帝黑的梦,又奇迹地坐了起来。当时我也没有意识,躺在病床上睡了很久,这一睡,再醒来就是一年后啦。所以不是说你重点搞错了嘛。”   最后一句话颜夜咬得极重,即使他正因见到故友而喜形于色。大家却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敢再有所疑问了,不谋而合地闭紧嘴巴。   除了贺伽。   他哦哦两声,想了想,愈发觉得迷惑,继续追问:“诶不对啊,帝黑的党徽可是在的,救你的人不会认不出鬼头蛇身纹吧,按理说也该联络......”   颜夜打断道:“贺伽,你不欢迎我回来?”   贺伽的思绪直接被这句话吓飞了,忙道:“不是!怎么会!我从没这么想过!队长的位置我不敢碰,我是震惊!是震惊!”   “嗯,”颜夜拍了拍他的肩,笑笑,“那就好。”   贺伽抚胸口,嗫嚅道:“队长,你很奇怪诶。”   几人走在长廊上,将一年间的事娓娓道来,颜夜大致做了一番了解。   比如,奇袭队大换血,换上了一批见都没见过的生面孔。但值得庆幸的是,队长之位自始至终未曾变化。一年又一年,颜夜独自一人目睹着队员们从陌生到熟悉,再到陌生,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万花筒,不断变幻着新花样。为了维系帝黑最具权威的中流砥柱,这么做是必不可少的。   第三轮队内换新,颜夜连续三年位居首位岿然不动。在钟情于换血的帝黑,这份殊荣可谓是独一个了。不光是帝黑器重他,变相地说,更是鬼蝴蝶青睐他。可是,   颜夜把头发往前拨了拨,遮住了耳朵。   党纹仅次于信仰,鬼头蛇身纹的变动,说他完全不在意是假的。   曾一度在胸中非常把握地笃定“我是帝黑最坚硬的后盾”的颜夜,仅隔了一年,如今再让他说一遍,他却不保证自己还能否像从前那样,对一切抱持着稳操胜券的心态。明明他的能力是别人无法媲美的。   可是,他的党纹的确变化了。   党纹变了意味着什么?有数不清的可能发生。   如被人发现又会如何?不敢设想。   为什么,只有自己成了这副德行?因为......因为富贵险中求?   傻逼脑回路!颜夜烦躁地揉着发胀的眉心。这时,他的头发被人撩了一下。颜夜条件反射回过头,粗暴地打开那只手,表情登时阴暗下来。   啪的一声。回音响彻长廊。他惊恐不已的目光在看清那张面孔后呆住了。   “灵乐姐...你干吗?”   灵乐被他过激的反应吓得不轻,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脸上又是窘迫,又是惊异。垂下手讪讪道:“我没见过你长发的样子,感觉挺好看的,没忍住摸了两下。呃,颜夜,你怎么了?”   把手打出去,才回神自己做了什么,颜夜懊恼不已。灵乐在他右边,所以撩的也是右边的头发,她根本看不见党纹。虽然但是,颜夜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别扭地扭开头,踌躇道:“我是想快点见到首领,一直想着这事,对不起,灵乐姐。对不起。”   无意识说了两遍“对不起”,说完又开始拧眉,分明是心不在焉。灵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到嘴边的大量疑问生生卡在了嗓子眼。不久,前方传来一阵短促而迅速的奔跑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拐角处豁然窜出一个火急火燎的黑色身影。   那是个瘦成白骨的少年,两边猝不及防打个照面,同时停了下来。那少年一见他,懵然道:“老师......?”一个跟他差不大的娇美少女从他身后渡步而出。   两人一前一后现身,一个是颜夜的学生,一个是颜夜一心挂念的人。   同样是久别重逢,前一秒还被不安盘踞心脏,在看到鬼蝴蝶后,颜夜满面喜悦绷不住。然而,后者的面色却显得寡淡许多,和寻常并无两样。颜夜才不管那么多,把身边的人甩到身后,迫不及待疾步奔前。   尔见欣喜若狂,步履渐快,迎他跑来,不知是不是太兴奋,中途跌了个趔趄。然而,极度的欢喜在颜夜径直掠肩而过时,凝固在脸上。   仿若视他如空气,瞧都没瞧一眼。颜夜径自扑在了鬼蝴蝶的肩上。他的体型比鬼蝴蝶高大太多,一膝着地才能跟鬼蝴蝶平视,鬼蝴蝶窄而薄的肩膀被那两只手臂牢牢固紧,被迫踮起了脚尖。   颜夜心若刀绞,颤抖的嗓音微显沙哑,“首领,我回来了。”他像只走丢又受冻的小猫终于找到家,用两只小爪缠着主人不撒手。但这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半晌,耳边听到鬼蝴蝶困惑地叫了声“颜夜”。再也不说一句话了,手臂一直垂在身体的两侧。 第32章叛逆之子   “颜夜,十七岁生日快乐。”   颜夜把目光从天花板转到玩弄他头发的鬼蝴蝶脸上,盯了两秒,从沙发上懒懒坐起,揉头道:“干吗突然说这个,不是早过了么?”   “不是在帝黑,不算数。”   是吧,他十七岁生日是在清夷司的床上睡过去的。   鬼蝴蝶口吻听起来难得有些负气,不同于往常冷静淡漠的姿态。也可能是他听错了,颜夜没在意。笑道:“算不算数,也都过去了。再过就十八岁了,哇,马上就成大人了。”   鬼蝴蝶观察他:“你好像很期待。”   “当然啦,大人可以做大人的事。”   语焉不详地抛出一句,颜夜莞尔一笑。鬼蝴蝶凝视他:“很多事大人也做不得。”似乎对颜夜的头发有着浓厚的兴趣,没玩够,轻轻撩起了左侧的发丝。   颜夜微一错身,不露声色把头垫在鬼蝴蝶的右肩上,在她耳边道:“首领,你会永远把我当成骄傲吗?不管是帝黑的骄傲,还是你的骄傲。”   他似乎在微弱地颤抖,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害怕,痛苦还是愤怒,颜夜自己也搞不懂。仿佛被尔见附体似的,一个疑问句,被他说出口像极了在求证。   又是似曾相识的一幕,鬼蝴蝶不说话了。担心她没听清,颜夜又问了一遍:“......会吗?”   诸如此类穷追不舍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就像在给人下难题。好比“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先救谁”,如何不令人苦恼?良久的静默后,鬼蝴蝶给出了比他还语焉不详的话:“不动摇的东西才是永恒,被风吹过也是如此。”   “......”   颜夜愣了一下,脸上形容有些不可捉摸。“那就好,”把头埋了下去,呢喃自语,“那就好。”   “你是帝黑人。为帝黑效力是你的职责。”   鬼蝴蝶撂下最后一句话,颜夜推门而出。   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迎面一条红通通的事物闯入颜夜视野,毫不犹豫卷住了他的手腕。生怕抓不住他,一圈绕一圈地裹着。   颜夜抬手察看,感觉到挨着皮肤的红物逐渐温热起来,不知是他的体温传导给了红物,还是尔见的体温输导给了他。这小鬼虽然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但是天天不用在正地儿上......颜夜唉声叹气。   一声“老师”从红物消失处大喝传来,颜夜事先做了准备,及时闪开身体让尔见扑了空。   一扑不成,又是一扑,颜夜面不改色一一躲过,保持着一条手臂的距离,把手压在尔见的脑门,阻止他靠近。后者不甘心地朝他伸臂,叫嚷:“老师,为什么!”   “不为什么,”颜夜道,“你太烦人了。”   尔见做到了对他的承诺,待他回来,自己已能够轻车熟路地驾驭异能了。就算有时出手不知轻重也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尔见不会再因情绪不稳而暴走了。这是多少人期盼的事啊。正因如此,颜夜才能放心地把这话说出来。   实际上,他还想说些更难听的。也许是恶趣味使然,以前颜夜日复一日地担心尔见暴走,而没法说什么刺激他的话语,事到如今,却不想憋着了。不知什么心态作祟,看到尔见呆若木鸡的表情,颜夜竟有点儿期待他再度崩溃暴走。   或许,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尔见没有变,他教与不教其实没差别。   按头顶的手转而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道:还是傻货。笑了笑:“回万年寮,让我检查检查你最近的成果。”   刚还是一副傻气满满的样子,听了这话,尔见豁然开笑,终于挽到了颜夜的手臂,靠在他身上,嗯嗯点头。   “唉,你怎么傻成这样?”   终归是不忍心欺负,这小孩儿有什么错呢?仔细想想,他成这幅德行,归根到底,还不都是为了接替自己,效忠帝黑么。   往常尔见都在鬼蝴蝶那儿,颜夜则在外任务,早出晚归,两人基本很难见面。回来后,如果不是尔见主动来找他,颜夜一般就累得哪也不想去了。   奇袭队大换血,全队力量较之前更为的精湛。自设立分队长头衔后,队长该干的活儿常常交给贺伽去做,如是这般,颜夜才能像今天忙里偷闲地来查验学生的成果。   进入结界,余光蓦地瞥到一丝异样。两人眼光折转,只见一个人正贴墙席地而坐。先是地上躺满了数不清的烟头,又是萎靡耷拉着脖子,沉沉仰不起来。见人走近,他动也不动,像是睡死了。若非此人一身黑装,耳伴鬼头蛇身纹,说他是废柴流浪汉,颜夜也信。   他认出这人是幻扬。队内换血没有把他换下去,但几次任务下来,颜夜却未有一次是见他待在队里的。   掩瞒上级,擅自翘职是重罪,何况任职的是奇袭队。幻扬不会不知道,他明知故犯,自取灭亡。贺伽不喜欢他,几次提议撤他的职,颜夜往往就丢出一句“先找到他”来规避话题。   颜夜的确找过幻扬,到处找,到处无果,就是没想过他会来万年寮,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 第33章搞事大法好   这一出打得所有人始料未及,幻扬傻了,尔见也呆了。   幻扬看他的眼神有些奇异,颜夜困惑道:“这是什么表情,打败他很难吗?”   涕泪弥留在脸颊,地上的人嘴角绷不住地打颤,将颜夜的裤腿抓得皱皱巴巴,幻扬瑟瑟道:“你一定要这样吗?太过分了...不想给我就直说...何必这么对我?”   颜夜道:“别给我扣帽子冤枉人。天下没有白食的午餐,想要什么,总得付出点儿代价交换吧?身为奇袭队一员,对付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孩儿,很难吗?我这是冒着致命风险给你争取的机会,只有一次。动作快点。”   颜夜四下审视一圈,发现这些人看他的表情,没有一个是充满笑意的。什么脸色都有,就是没有笑脸。他们大概认为自己在胡闹。   虽说尔见目前不暴走了,但他暴走的状态帝黑都是见过且领略过的。不夸张地说,非鬼蝴蝶无一人能压制他。因此,说他们完全对尔见打消顾虑是不可能的。再者,尔见今天明天不暴走,不代表能永远维持常态,尤其是拿“老师”二字刺激他,很是容易崩盘。   从未见过颜夜主动把学生送上前和人斗殴,搞不懂他此举何意。纳闷之余,众人不禁放低了呼吸,一个个心如擂鼓,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   上级让干什么,不想干也得干。否则违抗的下场,只会比残忍有过之无不及。原想逼着颜夜起码看他妥协一次,却是反被对方耍着玩儿了。进退两难,终归是一点反抗的余地也讨不到,幻扬像泄了气的皮球,松开了颜夜的裤腿,颓然起身。   转头看向尔见,颜夜道:“来吧,向我证明你和一年前是不一样的。”   “我绝不会让老师失望。”他神色肃然,语气深刻有力。言毕,只见一缕携着诡光的红绫窜天而起,咄咄逼人。惊得幻扬怯怯缩却。   颜夜捏住他后颈,用身体阻挡他,鼻底深处笑出声来:“怕什么?你一个奇袭队的,能力怎么也算中上游了,他一个凡境区捡回来的垃圾,什么都不是。把他狠揍一顿,让他爬不起来,你就能拿回遗物啦。去吧。”   重新把人推出去,幻扬往前踉跄几步,正魂不守舍,便见红绫倏地欺到眼前!骇得喑呜一声,往旁疾斜,摔了一下,险险避过。又听身后颜夜轻慢道:“认输吗?加上你的异能源,给你儿子当遗产?”   听了这话,幻扬眼光含恨,挣扎着爬起来,祭出白骨刀,心底一横,挺身而上。   众目睽睽之下,一刀一绫相击,火光霍霍,嗡嗡作响,震声不绝。颜夜闪远了些,把钟罩往兜里一揣,抄手观望。   转头一看,贺伽走了过来,口气很冲地道:“队长,要是幻扬赢了,你真把宋轻羽的异能源给他了?”   颜夜道:“为什么不给呢?”   “不是为不为什么的问题,就不该这么做吧!你这是怎么了?队长,你擅自左右异能源,不计后果的吗?组织问起罪,谁来担?首领会护着你吗?!”   不会护着吗?以前都是护着的。颜夜自问: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首领还能拿他怎么办?任性来任性去,不就是——为了看看最后的结果如何么。   那边的角逐难解难分,这边,贺伽还在喋喋不休。看来,也是豁出去地想挽回不必要的麻烦。   吵死了。   把贺伽掀到一边,颜夜一言不发往门外走,部下们忙给他让道。往哪走,不知道。总之不想待在这儿了,不想听贺伽唠唠叨。   走出万年寮的瞬间,背后忽袭一声不知是谁的惨叫,以及无数惊呼声。   颜夜加快了步伐离开。须臾,身后传来一派混乱,似乎有人跌出了万年寮。杂乱步声愈来愈近,竟然跌跌撞撞朝他驶来了!   回头的同时,一个黑影将颜夜撞倒在地。他大骂“我操!”抬眼,看到了一张浑是血污的面孔。   颜夜的腿给他压着,难以挣动。幻扬双手颤颤巍巍掐住了颜夜的脖颈,极力哀求:“求你了队长!我求求你,把轻羽还给我好不好,把她给我吧!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干什么都行,别把她交给组织......组织会把她买给别人的。轻羽,轻羽会害怕的!队长,她给你织过围巾的是不是?你肯定记得吧,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好,你都不会忘的,对不对?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吼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看他绝望又无望的样子,颜夜多少猜到那声惨叫是谁发出的了,结果是谁胜谁负了。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失望。定了定神,沉着道:“可是,你输了啊。愿赌服输,幻扬,别是玩不起吧?” 第34章吞噬光   颜夜下意识接过一看,眼前所见,是一件黑衣,被打理得崭新无比。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是自己曾经穿过的那套。   帝黑的制服是由特殊材料打造的,服冠形制,手感质量,都是外界无法比拟的精良。因此,是不是帝黑职装,看一眼,摸一下便知。帝黑成员人手一套,以防搞混,领口处则用异能素留下记号。颜夜的记号是泛着微蓝的“万死不辞”四字,曾一度引以为傲地向鬼蝴蝶取巧的四个字,现下再看,他只觉得异常反胃。   从帝清脱逃出,颜夜穿的是完全陌生的衣服。本以为原先的黑装被清夷司处理了。原来,是被他们别有用心地藏起来,用在了这里。鬼蝴蝶不会认不出纵生的痕迹,不止她,帝黑全员都十分熟悉颜夜的异能,一望即知。清夷似乎算准了这点,连矢口否认的机会都不给他。   不知何时,全场皆寂。   许久,贺伽问出了大家共同的疑惑:“队长,为什么——帝清会有你的制服?可以...解释一下吗?”   除此之外,颜夜为什么回来穿着令人质疑的衣物?为什么分明知道他是帝黑人,却无人为他联络组织?为什么一触及“一年间”的事,奇袭队长就岔开话题,不愿多讲?他一切的怪异、蹊跷,到此为止,似乎都能从“清夷司”找到合理的诠释了。   什么打渔人、医院生还、梦醒一年后......无论是真话还是假话,无论当时听起来多逼真的故事,在目睹颜夜全无血色的脸颊和呆滞的眼神后,统统打回成了谎言。人们只相信,颜夜失踪的一年里,接触了清夷司并身处其中。他们只介意,帝黑帝清势不两立,颜夜却仍在对方阵营度过百天。   他该怎么说?要承认自己被清夷所救,然后,又把他放回来吗?不可否认,这是事实,却是比咬舌自尽还可耻的事实。也许全盘托出,总会有人接受,但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鬼蝴蝶。对帝黑而言,清夷司就是颗老鼠屎,碰一下就遗臭万年,洗不干净。   即使阐明真相,只要清夷司还在,就不会有人信他所言,解释终成掩饰,掩饰终成事实。灵乐道:“颜夜,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给我们交代清楚。”   看着那个跑向颜夜的人,叶凌调笑道:“哎呦?这小骷髅头,怪可爱的。”   颜夜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的目的?得不到就毁灭?”   叶凌道:“毁灭?不不不,你错了颜队长,我可没有厌世情绪,我要的一定会得到。”   “哈……”   颜夜的手被尔见擒住了。后者跑得太猛而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露出兴奋的神情,道:“我赢了奇袭队,老师,我是不是可以入队了?我想和老师天天在一起,不要再分开了。”   一点儿也学不会看气氛、毫无所惧、完全没有常识、自管自说着自己的话。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在乎,眼中只有老师,一心只为老师。怎么能有人傻成这副德行?   尔见拉着颜夜的手就往回走,一拉不动。后者一言不发,甩开了他。尔见险险一跌,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回头怔然:“老师?”   颜夜道:“别烦我。离我远点儿,求你了。”   凉风吹来,扫过鬓边几缕极细的发,虽然只是轻轻,但颜夜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冰凉。再低哑的声音,在静默的空气中也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能重新选择,我什么都愿意做。为什么我,非要把你领回来啊......   眼见这小孩儿眼神呆滞瘫跪在地,地上延伸的人影和他一样颓废。颜夜与他目光交接,只觉得心烦意乱。只好视而不见,转向了鬼蝴蝶。   重返帝黑后,大家有目共睹的是,颜夜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哪怕所有人觉得他不可理喻,也不必辩驳什么,他最信赖的人不这么认为就行了。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颜夜冷静地开口:“首领,对帝黑的忠诚,我现在就向你证明。”   说完,手中大放强光,淹没了整个手掌,使得整座古堡白得曝光。对帝黑而言,这次的光亮是前所未有的强盛,已经不算夺目了,而是足以灼瞎肉眼。人们纷纷抬手,遮目掩光,眼球被刺痛得溢出了眼泪。   见状,叶凌“哦?”了一声,道:“这是干什么呢?我就是来还个衣服,还完就走了。不用搞这么大阵仗送我吧?”边说边全体退离。颜夜大吼:“晚了!”   眨眼之间,前后左右已被数张光华大盛的蓝符堵截,悬于半空,做合围之势。颜夜口唇微动,就听,   轰——   一切都发生在突然间,炽热的波浪从里向外铺天盖地地涌来,里面的人当即被明黄的火舌吞噬,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变成了几道战栗的人形焦影。可见力量骇人。除了驱动异能的颜夜仍立于原地,其他人无一不是躲的躲,避的避,逃的逃,屁滚尿流。 第35章万年寮审判   “首领,我认为队长应该是有什么苦衷的,他绝不会做背叛帝黑的事!”   “切,那可难说,在帝黑活十六年,腻味儿了呢?不然,你说他的制服为什么在帝清?他还那副表情,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哼,事实昭然若揭!”   “所以我才说队长肯定有什么说不得的原因啊。”   “有什么说不得?你想啊,对帝黑不忠不诚的勾当当然说不得,说出来不就死路一条了?嘿嘿,当然现在说不说都是一样啦。”   “若是颜队长失踪的一年里,真的接触了帝清,不管他有没有泄露组织机要,前者的行为,已属不忠。对组织瞒报此事,则是不诚。还有讨论的必要吗?况且据我所知,颜队长不止一次这么干过了,之前未经首领许可,也是擅自支配异能源的使用。种种恶劣行径,严重损害了帝黑的风貌,可见他对帝黑党章的蔑视!我认为,应免掉其队长职务,剥除异能源列入蚯蚓,以儆效尤!”   “没错!颜夜屡次仗着队长的身份有恃无恐,做事还肆无忌惮,害得帝黑损失惨重,像这种惯犯,就应该尽早清除,以防后患才对!”   “别忘了那什么见,这两人对组织隐患无穷,剥掉异能源才是真正的为组织效力!”   “我附议!!”   “吵什么吵,事实到底如何,你们逼逼逼的顶个屁用!”   发话的是灵乐。其实之前也有人阻止过,但他们争得正上头,所以没有人听。众人似乎都对她有所忌惮,话一出口,议声减弱,大张挞伐也因这声呵斥不发只言了。   脑子轰轰轰地响,颜夜神情痛苦地蹙紧了眉,睁开了眼睛。目之所及,是偌大的万年寮,和两侧严阵以待的帝黑成员。那些乱七八糟的伐罪之声,一瞬之间全部噤了音。   颜夜没理会,兀自挣了挣手脚,伴随而来是一串金属声响。   他整个人跪伏在地,垂首帖耳,无论如何都直不起身来。两只手不知何时反剪到了背后,拷在一根粗柱上,双脚也被拷死。   这些铁拷,颜夜见过无数次,是为审讯异犯者专门而制的,因此有遏抑异能源的作用。他以前就觉得,带上了这玩意儿的人,就像卑屈驯服的狗,毫无自尊可言。怎料有生之年,自己也带上了。   颜夜目睹过无数审讯犯者的情景,那些凄凉的惨叫仿佛还遍布在各个角落,回想起来都是一阵恶寒。但却没有哪一场比今天还盛大——前所未有的全员集合大审判!   不过,事已到这个地步,他的心情反而出奇地平静下来。原来,天塌下来就这么回事了。颜夜转过头,微微睁大了眼睛。   正前方,鬼蝴蝶两膝交叠坐在鬼愿的肩膀上,耸起上身,流露出一股高贵之姿,只言不语地俯瞰着他。   目光交触,颜夜张了张嘴,最后,把头低得更狠。   “队长,你说话啊,说你一时糊涂才……”   “噗——”贺伽这个缺心眼的,连“一时糊涂”都能编出口。真是糊涂啊。想大笑吧,又不敢太放肆,不笑吧,实在憋不住。   这时,鬼蝴蝶身边的男人上前了一步,肃然道:“颜队长,不,颜夜,关于你失踪期间的所作所为,请你务必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组织将决定是否有必要充你作蚯蚓。”   颜夜道:“如果没必要呢?”   “就地处决。”   帝黑给了他两个简单粗暴的结果,没有更糟,只有最糟。其实心里多少也料到了,所以亲耳听到时,心内便没有了太强烈的波动。   颜夜看了眼那个男人,全程都是他在发言,像是在代替鬼蝴蝶跟他对话。   连跟自己说话都不愿意了,看来,鬼蝴蝶真的对他失望透顶了。   “首领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不必开脱。别的人困不困惑无所谓,鬼蝴蝶多精明的人,从清夷还衣起,颜夜看她的眼神,就明白,她已经胸有定见了。而现在让颜夜交代出来,不过就是想听自己亲口对所有人说出:是的,我被清夷救了,他们放了我,而我就这么恬不知耻地回来了。   这个事实,对帝黑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就算承认,等待着他的也是一样的结果。无论如何,颜夜都说不出口。   此话一出,周遭再次炸开了锅,群嘲翻涌。   “看吧我说什么了!证据确凿,他无话可说了!剥了他的异能源,就地处决!”   “队长,你说清楚!什么叫‘何必再问’!我不信你做得出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对我们说的!?”   “还队长呢?狗屁队长!怪不得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我早看出他有问题了!” 第36章闪亮登场   “尔见以为你被怎么了,竟然不知好歹地去找首领示威,没秒死真是万幸,好容易才醒来,说什么都要找你。”   “说到底是我极力向组织提出制裁幻扬,才为你争取了三天暂缓。三天一过,你还是什么都不说的话,我真没辙了。”   “真的就这么认了?跟我装哑巴不说话像话吗,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说些什么行吗?行吗?你到底在想什么?是,我知道你心里挺失望的,我不是不信你,最起码——让我知道为什么吧?你为什么就……别逞强了颜夜,难道,你甘愿当蚯蚓?”   “就当我求你了,唯独这次,耍脾气犟着是不行的,把知道的交代出来最起码能保住你一条命!异能源……没了就没了!破玩意儿害死人,不要就不要吧,普普通通当个凡人没什么不好的。啊,是不是?”   “……”   “你就是不肯说话。好,不逼着你了。认也好,不认也好,都回不去了,沾上帝清就自认倒霉吧。是谁都行,偏偏是你……我把尔见带过来,你们见最后一面,好好道别吧。他可能没想到你还活着,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只听灵乐的步伐渐行渐远。默然已久的颜夜忽然出了声。   也许是精神上打击太大,也许是太久没说话,他难掩喉中干涩,喑哑道:“灵乐姐,再帮帮我。”   不久之前,半昏半醒间,颜夜从守寮员的漫谈中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虽然迷迷糊糊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其中几句“帝黑遭遇乱党突袭,奇袭队作战不利,紧急增派外援”应该没有听错。   换血后的队伍本就松散,尽管人人都身赋异禀,然而少了队长指挥和主导,人人又都想争个先锋,谁也不认可谁,如此岂非更成一盘散沙?一旦遭劲敌,队内团结不成,应付敌方不困难才怪。   如若拿不下这次任务,最坏的结果,奇袭队恐怕将会全军覆没。若颜夜前去相助,指挥一番,反而得胜,立下功劳,不论是对帝黑、奇袭队还是他自己,都将是斐然之举。   正在这时,前方不远处蓦地响起了连续不断的“哒哒哒”声,好像什么东西敲打着地面,听起来十分急切,朝颜夜飞快靠近。   又是“啪嗒”一声,拐杖摔到了地上。颜夜尚未抬头,对方已跪倒在他身前,捞紧了他的脖子。   颜夜的姿势依然是双膝跪地,双手背后,很是难受地伏身驮腰,扬不起头来。被尔见这么一扑一搂,脑袋靠在他肩上,反倒舒服多了。但尔见动作太猛,牵到了颜夜身上的痛处,不禁一咳,一口血呕了出来,染红了尔见半个脖颈,流进衣服里。   “啊!老师!!!”   尔见忙急松手,去托颜夜的下巴,似乎想接住他吐出的血,尔见雪白的衣服立时染花。   “别吐了!别吐了!求求你,求求你!我接不住了……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别再吐了!救救我…救救老师!”一边大吼大叫,一边拿着自己的衣服急乱地擦血,抹颜夜的脸。可是,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血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溢出。   颜夜皱了下眉。心想:灵乐姐好不容易支开了守寮员,小混蛋再嚷嚷一会儿全玩儿完了!极力忍住痛,吞了口血道:“……给我闭嘴。”叫声果然顿歇,颜夜又说,“我没事,别叫。”   他声音虽细小,但尔见一字不落都听到了。即便他这个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没事,但他说什么,尔见就信什么,这点却是当真。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说完,尔见听话地点了点头,完全信以为真的样子。颜夜苦笑了一声。   “老师,我们偷偷逃走吧。逃得很远很远,他们都找不到我们。我不喜欢这里,讨厌所有人!独独……不讨厌老师,喜欢老师,爱老师!”   颜夜忍俊不禁:“噗,你在说什么玩意儿,谁教你说这个的?”   “……灵乐姐说要是不想让老师一直离开我,只要我对你这么说,你就不会离开了。”   颜夜道:“那你知道,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吗?” 第37章答案一念之间   颜夜纵跳下来,足底着地,心里嘶了一声,保持冷静没叫痛。眼光一撇,惊了一下:“贺伽,你的手?”   贺伽侧靠着墙,左手捂着右手,脖子也没了一半的皮,疼得直呲牙冒汗。却仍挡不住看到队长的惊喜。“队长这……首领放你出来了?”   说话间,又窜上两三黑物击向他,两人一惊,颜夜顺手就掷出几枚暗镖,替他解了围。颜夜看了看其他人,战斗真是异常激烈,而且敌方似乎隐隐占了上风。边挥暗镖边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不像人。”   贺伽忐忑未定:“不知道,身份不明。他们突然袭击帝黑,火力全开,我们损失了很多人,应该是帝黑的仇党。会不会是帝清?”   颜夜刚要说“应该不是,清夷都是露脸刚,没这么苟”。这时,不远处一人哼道:“贺伽!你给他说这么多干啥?真以为自己还是队长了指来挥去?还有脸跑这儿来,跑来让我们看笑话吗?”   一人惊吓道:“哎!你声音太大啦,人家脾气不好惹的,小心到首领那儿告你的状!”   他虽说着别人声音大,自己声音则更大,两人喊来喊去,就像是专门恶心颜夜似的,教他听了非但胃里起火,更是不能反驳。因为,自己没理,一旦反驳则会被阴阳怪气得更厉害。总算看到这个捧到高坛的人跌落谷底了,万年寮没嘲够,到这接着嘲!   那人不服:“还告状哪?有资格吗他?!首领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指不定怎么出来的呢?越狱的吧哈哈哈。”   见颜夜乌云照面,旁的人心里不太踏实了:“喂,你们少说两句吧。”   笑得最狠的那人一说完,迎面驶来了一支蓝镖,快如电光火石,从他右侧耳畔直划过去。那人完全楞了,只觉耳边割风声一削而过,突然,嗤的一响,蓝印印的镖便笔直刺入了他身后的黑物喉中。   贺伽转头看他:“你这是?”   盯着那魂飞天外的队员,颜夜对着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为了笑话我把命笑丢了,多不值得?”   那人脸色登时铁青,鬼使神差回过头,果然又遇一黑物,忙慌急抵抗。   不怒反笑。这可不是一个人生气的正常反应。何况是这位奇袭队长,和以往的状态太不相同了。贺伽惴惴不安:“你不生气?”   颜夜道:“生什么气?”   “呃,很多。按理说我都没打赢,你该骂我一声废物之类的。”   颜夜发现了,自万年寮审判后,贺伽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具体微妙在哪儿,说不清楚,总之言行举止都不似从前了。   如果是以前的颜夜,必然要斥责他一声废物的,说不定还动手教训,说风凉话。毕竟以前,颜夜位高权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驱遣还是命令,都是理所应该,别人没法拿他怎样。但现在,不知怎的,即使多难听的话,到颜夜耳朵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了。难不成,鬼蝴蝶给他洗了一遍脑,脾气也洗掉了?   “骂了。”颜夜道,“嘴上骂你岂不很没面子,就在心里骂了。”   贺伽掀大了眼皮,这番话是从颜夜嘴里说出来的当真稀奇,竟有些不知所措:“队长我……”颜夜抬手打断,显然不想听。吩咐道:“通知帝黑加派外援。这些东西,需要我们合阵清剿,速战速决。玉苍龙一醒,到时候就麻烦了。”   颜夜曾听闻,大概在异能者诞生之初,玉苍龙醒过一次。醒因各有说法:有人说是异凡两界打架,异能驱动过盛,刺激到了玉苍龙,把它吵醒了。有人说它是初代异能者觉醒没控制住异能所化的产物,然后暴发了。有人说是它在一定时机下,自己苏醒了。   这条龙盘踞在天宫塔,一旦苏醒,必遭浩劫。玉苍龙的苏醒一定不会出现好事。颜夜也不太想见识。   只见远阔天幕上,一条如金如锡的巨大的龙尾梭移在云雾里。穿云而望,时而看得见其比如栉的鳞片。颜夜刚一转身,贺伽就道:“队长,你真的是逃出来的?首领不知道是不是?”   颜夜背对着他,不答只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将功折罪。”贺伽笑了:“……为什么最该了解帝黑的你,却比那些新人还天真?队长,你不该逃出来的,全完了,你这一回去,就彻底玩完了!”   颜夜摇了摇头:“我不信。”   不信贺伽说的,不信自己想的。 第38章跳槽噜   颜夜纵身一跳,飘飘跃到高空,数百张蓝符已贴上那龙尾,包得密不透风,摆动虽不及刚才的凶猛了,但还是不足以抑制它的行动,总之很不稳定。倘若加上剩下五人,齐心协力,没准就能镇住它。   想着,颜夜俯望下方,却是四顾心茫然,看不到哪怕一个人的身影。不禁疑虑:难道,其他人都扇碎糊了?   待要上别处望望,就在这时,异状突生!   正在树间飞跃中,颜夜脑海里恍惚瞬息,眼前的景物登时一片漆黑,本该稳稳踩上树尖,然而,随着精神恍惚,颜夜一脚踏空,整个人咕噜咕噜撞进了树丛。在枝杈交错间自天而降,重重栽到了地上。   颜夜吃痛地揉了揉脑袋,急忙睁眼,看到的景象不是金花乱闪,不是树枝山石,而是,尔见的脸。未做停留,那张失了魂的面孔便漩涡一般地溶化开来,就在他眯眼的功夫,那张脸竟又重新显现,只听一声“老师”,即刻消逝。眼前景物就这么在树林和尔见的脸之间来回不停地变换,若虚若实,似真似幻,仿佛坠入了一个诡谲奇幻的梦境。   颜夜惊呆了。这么关键时刻,尔见竟然跑和他通联了!想来是了,尔见体内弥留着他的异能素,这种情况,一定是尔见不知怎么周转了异能,使得两人的异能素相互碰撞,让他们此时相见了。   蠢货!偏偏挑这个节骨眼!颜夜捂着耳朵,大骂道:“滚!”。千辛万苦才抑制住脑中迷乱和胸口灼热。这时,周身风云急涌,一条粗壮的黄蓝相间物侵入了视野,正是那条龙尾!   来势劲急,直杀眼底。来不及了!颜夜刚要伸手抵挡,就挨到了龙身。   都说玉苍龙是帝都的镇城兵将,帝都之最,体型硕大无比,一颗鳞片不亚于成人大小。可想而知颜夜以手相抵,岂非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犹豫一刹,颜夜心念微动,缩回了手,护住门面闭上了双眼,做好了碎尸万段。这时,耳畔倏地划过轻微细碎声。   窸窣、窸窣。颜夜猛一掀目,目睹了前方的异状,通体一凉。   前方,一位白衣人正持剑抵击巨龙,身子凛然,半长的发丝在背后张牙舞爪。颜夜怔怔地看着他,道:“怎么会,是你?”百忙之中,叶凌抽空回首,侧目而视:“嗯?”哇哈哈大笑,“一直是我,抢宝贝来了呗。”挽了个剑花,长长的剑身笼罩上一层威气腾腾的青光,叶凌挺身相迎。   与此同时,四周飕飕数声,颜夜一斜眼间,无数花花绿绿的虚影从周围涌现而出,如一溜轻烟,腾空而起,跟随叶凌齐齐弹上艳阳天!   仿佛永不消逝的烟花,看一眼,就能记一辈子。   ......   云层退却,霾过天晴。颜夜脸上惊诧千重,靠着折了半截的树干发呆。   叶凌持着剑,从风平浪静的龙尾上跳下,向他走来,道:“童话哪里骗人了?往往宝藏都是由恶龙守护的。想得到真得费上百般周折,是不是,颜队长?”   颜夜无言望他。叶凌掌中收剑,凛凛地走了过来,神色却有着明显的疲劳,左侧眉峰被龙尾刮伤,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包括他,清夷司这群人身上都负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创伤。看来这一战,真真是非同小可。   叶凌就那么半蹲而下,朝他伸手慈和道:“我早知道你会来。站得起来吗,我们继续谈谈吧。”   帝黑有清夷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叶凌都会知道。“谈谈”二字还未说完,颜夜提拳挥向了他。   如他所料,拳头并没有砸到叶凌脸上,而是被他的巴掌截胡了。颜夜咬牙切齿瞪着他,大骂:“混蛋!我全被你毁了!我跟你同归于尽!!”   话虽是这么说,却不知是不是气糊涂了而忘了祭出异能,只是大口喘着气以示愤怒。两人对峙一会儿,手上都没有松力,致使力道过大微微颤抖起来。还是叶凌先揭了手,重新将颜夜贯回到树上,身体脱力般顺着树干滑了下来。   他似乎认栽了,不挣扎了,自顾自蜷缩起来,抱紧了自己,道:“没必要,直接给我个痛快吧。”清夷司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是最有资格结束他的。   叶凌道:“你哪是被我毁了?若你足够让帝黑信服,清夷司的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明白了吗,帝黑的信任连你都能轻易打破,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吃这碗饭的人。”他道,“‘兵器坏了,再换一个就是了’这种说法未免令人心寒,可是丢回炉中重新锻造,也未尝不可以。你说让我给你个痛快,我能做的,就是把你插到炼炉,让你重新来过罢了。”   颜夜微微抬头。叶凌轻笑了一下:“颜夜,十七岁的你,未来日子不要太好,早早给自己定局了,不是很遗憾吗?起码,我看了会很难过的。”   颜夜面色愈听愈白,眼睛愈睁愈大。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叶凌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两把刷子。把恩啊怨的都作废,跟我走,就能知道,不管合不合你的心意,你所到之处,会带给你意料之外的期许,你所遇见的人,会让你觉得遗憾不能早相识,你会经历更多事,觉得值得。”   心烦意乱。颜夜闭上眼:“我不听!烦死了,别说了!”对于不想听的话,堵着耳朵是最佳选择。   叶凌却不住口,对着他说:“你这么聪明,其实心里门儿清得很。不管你愿不愿意,该来的东西总会来。我没法让你后悔过去,但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庆幸未来。”   这话好一派郑重认真,传道受业。颜夜渐渐回过神,讥笑一声:“打嘴炮算什么?以为能感化我?我是忠诚的帝黑人。”刚说完,只觉得一阵反胃,反胃得把手压在嘴上呕出声,呕得太用力,而红了眼眶。   叶凌笑道:“你知道你挺迷人的么。你的迷人之处在于傲慢不顺从,而我的迷人之处,是让你相见恨晚。”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混蛋啊,混蛋,我可恨死你啦!!”颜夜深吸一口气,横他一眼,面现凶狞,“你就不怕我假装同意跟你走,然后突然变卦,血洗清夷司?”   叶凌嗯道:“本来怕的。但当你说出这句话,你就做不出来,我也就不怕了。”   颜夜又是一阵狂笑,笑得满地打滚,握拳捶地,就像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玩儿的笑话。 第39章空手接白刃!   颜夜是被一阵骚动吵醒的,背靠石洞的一壁,缓缓睁开眼。   也许是昏迷太久,醒来后四肢关节都不太灵活,又觉得胸口凉丝丝,低头一看,我操一声,自己的胸膛竟然是裸露的!上衣不翼而飞,裤子也是皱皱巴巴被蹂|躏过,头脑瞬间醒了。   这时,余光里的白物惹起他的注意,偏过头,正见那莫名失踪的上衣破碎了一地,大大小小,一块一块,怎么看怎么像是扯碎的形态。心下暗惊:我操了这什么情况谁能解释一下???   满心匪夷所思。赶紧兜开裤/裆查看一番,完好无损,未遭迫害,放心了。   此时颜夜身在石洞深处,被人放靠在壁边,缠身的血绫已经脱离了身体。那阵骚动是从外面传来的,有异能驱动声、撞墙声、甩绫声……乱七八糟,听声响还蛮激烈的。心知邱觉就在外面,不知道和谁打得正热,于是颤颤巍巍地扶墙起身。   刚走没两步,面前突然窜出一条虚影,颜夜尚未看清那人面目,当即近前掐其脖子捂其嘴,出手如风,应变奇快,身形稍转,将那人梆一声狠狠揿到石壁上,那人本能地挣了一下,颜夜掐得更紧,嗓音压低,凶狠得沙哑道:“再动一下,我掐死你!”   对方全身绷紧,眨动眼睛,像个面饼似的乖乖贴在墙上,被颜夜死按口不敢呜呜呜了,憋得满面通红。   一看他个头身量,便知此人是魏文秀,颜夜暗自松了口气,心说还好。不是邱觉怎样都好!他道:“别出声,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魏文秀瞪圆一双鹿眼,似乎没想到对方突然醒来,急急点头。颜夜拿开了手,让他缓气,开口问道:“我衣服怎么成那样了?”心里七上八下。   隔着他的肩膀,魏文秀看了一眼那烂得稀里哗啦的布块,忐忑道:“是老板,绑你的时候,血绫缠得太疯不小心把衣服绞裂了。裤,裤子还是好的。”   颜夜:“……”   狗日个姓邱的!   头疼得搓了搓头发,掀眼打量懦懦瑟缩的魏文秀,哀怨值爆表了!发现颜夜盯着自己,恨不得一口咬死,魏文秀心下一凛,把脖子缩得更狠。   外面轰隆声不断,颜夜道:“他和谁打起来了?”   “他”指的自然是邱觉。若是帝黑的人,邱觉没理由和他们打,若是清夷司找他来了,倒也不是没可能。只是,除打斗外,颜夜却未曾听到丝毫的对话交谈,最起码喊他一声让他回应一下吧?没有。   以为魏文秀能给出解答的,不想他也有些满头雾水,看得颜夜一怔。道:“没有和谁,就老板一个人。”   ???   放开魏文秀,颜夜闪到了一边,一腿支地,扒着石壁一角冒出半个头。果然,就见邱觉背对着他们,不断甩出血绫乱掷一气,抽打两壁,激荡回声。轰隆、轰隆。   邱觉动作不大,势头可是猛足了劲的,一挥之下,硬壁上赫然嵌下一条曲折的深壑。   他这样子不像自己耍着玩儿,倒像是跟人对打,还挺热火朝天。可能对方太弱鸡,邱觉势在必得笑了起来。   喂喂喂,不要自己傻笑啊,太SB了!   可是,对面当真空无一人,的确只是邱觉自己,笑呵呵地甩鞭子。   “我擦,”颜夜自言自语,“这逼,脑子有病吧?”他上方一同围观的魏文秀满头黑线,又立马正色,实话实说道:“老板确实有病。”   颜夜十分赞同地点头。你看,小情人都忍无可忍了,给我好好反省啊混蛋!!!   “老板有躁郁症。”   “……”   卧槽原来是真·有病么。   躁郁症并非罕见病,颜夜对它并不陌生。躁郁症通常诱发于环境大变,精神遭受严重刺激,或家族遗传等等。换言之,即一种精神有疾。简言之,就是脑子有病。时不时的狂躁和抑郁,病重了还会神迷意乱,产生幻觉。   颜夜心内忽来一阵复杂:都说帝黑督导官是鬼蝴蝶的心尖宠,位及高地,要啥有啥。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帝黑宠儿,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也会患上这种悲催的精神病呢?   眼下邱觉正发病,虽然漏洞百出,还是不可靠的太近。这个状态的邱觉,颜夜是头一次见,像一个想自我拯救却救无可救的疯傻人,活在脑子里的幻境中,自己骗自己玩儿。不知怎的,看着莫名有些可怜。 第40章藏不住的心绪   这斜坡好长,骨碌碌不知滚了多久,颜夜浑身已是酸痛不已,把脑袋努力往那颈窝里靠,减缓震感。同时把邱觉的头拢在两臂间。这么好看的小脸蛋破皮都要人老命了!   直滚了十几分钟才停住。然而,两人都没有先推开对方,各自平定缓神。血绫不知何时松开了他们。身上沉甸甸的,颜夜翻了个身,揉着一头乱发从邱觉身上爬起来,两指夹着蓝符逼向他颈间,利似刀锋,威胁道:“别乱动,我很久没杀人了,手上没分寸。邱觉,认得出我是谁么?”   怎想,邱觉竟然真的乖乖躺在了地上。这个傻样,明显是没意识到颜夜说话。两人目光相互辉映,都从对方一澄一浊的眸中看到了自己。但颜夜看到的自己,却觉得一丝不对。旋即反应过来:不对,不是他不对劲,而是这双眼睛不对劲——不晓得是不是眼花了?想到自己又没眼疾,就断定在邱觉眼中,确实看到了泛滥成灾的火热!   见他不答,眼光有异,颜夜心头绷弦,将蓝符凑上三分。就在这时,忽听近处阵阵哗啦啦的沥水声响,颜夜转头,一看之下,面部肌肉忍不住地抽搐。还未开口说话,身体一晃,后背就着了地。   二话不说,邱觉一把扯开那方领口,刺啦——白花花的锁骨上,赫然是一滩巴掌大的深褐色痕迹,那双眼中黑潮迸发,一头埋了下去。   洞口三小只和回魂手好容易翻江倒海潜进洞、找到人,还未惊喜,倒先惊吓?!   这四人都是含蓄内敛派,哪儿见过这么销魂的画面?!简直大胆,简直......香艳!齐声“啊!”的一叫。这一喊,着实有用,颜夜酥痒之中醒神,瞪出一副欧式大双,再次翻身,欺上前来,想也不想赏了一个饱含九九八十一道怒火的铁拳,“我打!!!”邱觉的脸偏到一侧,竟是避也不避,生生接下了!颜夜雨露均沾地给另一边脸也来了一个。   嗯,对称了,舒服了!   魏文秀也终于赶赴过来,气喘吁吁地道:“颜夜哥,停,停手啊!”就见对面豁然多出四副从未见过的面孔,两男两女。四人一脸错愕看着他,他也一脸错愕看着四人,道:“这......”   就这么相视一眼,两头均已意会,立即摆出作战状态,又因此处实在施展不开手脚,纷纷犹豫起来。   颜夜这两拳给的堪称生猛,邱觉此刻心神不宁,毫无理智,直接就给打歇了,脑袋一歪安静躺尸。颜夜跳起身飞速撤退,同时蓝符射向了不远之地的魏文秀。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抵抗,就把他击飞了回去。一来一回握在分钟内,当真是“速战速决”!   伸手捞起邱觉,颜夜抗麻袋似的扛在肩上。   丫真沉!颜夜沉声道:“先离开这地方。出江再说。”   四人兴奋痛苦在脸上交织。范乐乐反应极快,旋即恢复常色,道声“是”,擦肩时忌惮地瞅了眼他肩上的一大坨,咽了咽口水。   魏文秀不在,因此,不必再担心异能屏蔽。颜夜暗自观察过,魏文秀只有通过手接触对方,方可作用异能,却无法隔空实行屏蔽。这一发现非常重要。   还有,江水涌不进洞中也非常的奇怪,但这怪状,多半和邱觉有关。因为,邱觉的身体一离开石洞,石洞立马被浪涛灌注。想来是他阻隔了水域,在水底造了一方歇脚之地。想及此处,颜夜斜睨邱觉一眼,见他头朝下沉沉闭目,双颊红肿,神色间尽是疲倦,俨然一副怜上加怜、怨上加怨的小媳妇样。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手似乎太泼辣了。可是!邱觉突然那么一下,吓死个人,不怪他重拳出击正当防卫好不好!   行吧行吧,给你揉揉,醒了千万别记我仇啊邱督导,打醒你我义不容辞!一手箍紧他的屁股,不让他摔着,左手却是神不知鬼不觉抚上了邱觉的面颊,颜夜别扭地别过头,手中轻轻揉了起来。   四人依次钻入水中,颜夜主动殿后。待他们走光后,抓起邱觉手上那条软塌塌的血绫疯狂摇晃,道:“靠你了,给点儿力啊。”咬入嘴中。 第41章朴玉之死   坐在岸边稍稍缓气,水珠滴滴答答从颜夜身上砸落,在身下聚成了一滩水渍。许青阳靠着栏杆哼了一声,颜夜抬头道:“那些人都解决掉了?”许青阳鄙夷道:“一帮胆小没用的废物,打了几下就被我吓跑了!”颜夜哦了一声。心说吓跑倒不至于,帝黑人跑路还不如让他们去死。很大可能,是他们得知了帝江有异,无心再私斗,于是都赶来帮护组织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队,长?”   声音耳熟非常,颜夜循声望人,就见贺伽飘在空中,一脸的难以置信。下一秒,叶凌挡在了他身前,道:“我身后交给你了,回到清夷,把你的遭遇交代出来。”   这话听着意味深长,颜夜一怔,迅速起身,嗯道:“没问题。解决完吞尸客,我还要邀功请赏,升职加薪。”叶凌道:“好!”   许青阳翻了个白眼:“美的你!”跟着纵身飞上,青光白矢,碧刃蓝芒冲向四方,唰唰唰击溃数十只黑影,利落干净,快速无伦。就像那日叛逃,不畏一切风险,不惜任何代价,不记所有过往地专注眼前。   颜夜一连射出十几枚暗镖,一发必中,一中必亡,即见吞尸客如黑色雨点般地掉进江中旋涡,其中一枚暗镖飞得最远,在人流之中行云流水,最终,被血绫截获,一张娇美的面容从血绫后显露了出来。   众名黑衣人见状,激动叫道:“首领!”   鬼蝴蝶!   她居然亲自来了!   什么场面才能撼动帝黑首领?就是当下啊!   颜夜见之浑身一震,鬼蝴蝶一眼就锁定了他,亦是呆了一瞬。不知何时,邱觉已伴在她的身侧,血绫灵活无比地驱散掉周遭的黑物,为她开道。邱觉握着那枚暗镖,扬臂向这边发射而来!三人轻易就躲闪开,那暗镖击散一个吞尸客,直冲而去,突然,刺透了一个人的心脏。   刺透的那个人,一秒前的瞬间刚打散一个黑影,就被贯胸而过了,忽到的灾祸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愣愣地望着那三人,身体猛地坠了下去。半途被范乐乐接住,带回岸边。   许青阳惊道:“喂!”狠狠回身,恶骂道,“混蛋!”说话间抡鞭冲向邱觉。   其余人仍在抵御吞尸客,即便是同伴出事,他们也是顾及不暇,靠近不得,脸上显出哀痛之色。   颜夜落到地上,扒开范乐乐等人,挤了进来。那暗镖被邱觉反施了全力,攻势较之前更为强盛,把骨头穿个稀烂也不成问题。正见朴玉的胸口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衣服都洇透了。她还能动动嘴唇,可眼瞳已然是涣散的。颜夜俯下身,咬牙低声道:“对不起......”朴玉手指轻动,颜夜赶紧回握她的手,俯耳贴近,“你还想说什么?”   朴玉微弱的声音尽在耳畔。“书记.....如果,世上,没有异能,该...多好啊......”没想到朴玉的遗言竟是这个,不是愤怒,不是难过。颜夜反应不及,还想再问,可望着那张面如死灰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浑浑噩噩中消灭了一波又一波吞尸客,恍惚间颜夜以为自己玩着开心消消乐。鬼蝴蝶一出场,吞尸客骤然减半,到最后,帝江表面漂浮着的尽是白乎乎的人皮和血块。这么一看,两方组织伤亡都不可谓不惨重。   乱斗间,帝黑还欲抢夺颜夜,叶凌一道雷霆万丈的剑气轰飞了所有人,待光芒弱了一点,能够视物,哪里还有清夷司的影子?   安排完朴玉的后事,颜夜马不停蹄去往地牢。一进来,就看见了叶凌、回魂手、许青阳等人,均脸色复杂地回看他。颜夜道:“叫我?”叶凌点头。回魂手碰手指,斟酌道:“大佬,你,那里还好?”   颜夜道:“哪里不好了?” 第42章跑来作死就是你的不对了   颜夜不放心,看了眼卡片,红色小旗和蓝色小点正以对角线的方向逐渐拉远。几小时过后,已分别处在西南和东北两角了。   许青阳站在滑板后端,他没玩儿过滑板,首次上手就被迫跟着颜夜飚速漂移,身心俱惊,肢体极不稳地左摇右晃。即便这样了,仍死活不扶着前面的人。好像不扶自己就会滑了似的,颜夜暗笑。于是飚得更猛,许青阳终于坚持不住扯过他的衣角攥紧了,怒道:“你卑鄙!”   颜夜哈哈:“扶不扶在你,滑多快在我,我可没求着你扶。”   许青阳一下子看出他是玩弄字眼梗耍自己。扶,还是不扶?服,还是不服?颜夜滑得越快,他就越不得不扶。眼下,许青阳是哑巴吃黄连,有气没地撒,化悲愤为狠狠跺脚,在他身后生闷气不做声了。   颜夜得了势,心头大快,不再与他为难,自顾在前奔驶。半晌,许青阳犹疑道:“那个回魂手,办事确定靠谱?”   颜夜目视前方,自持平衡,道:“大概吧。不是有叶凌跟着去么,你怕什么?”   “谁怕了!”许青阳忿忿不平,“我就奇怪,蓝|灯区也算他大半个地盘了,怎么拿捏不比清夷司熟悉?这人连帝黑都敢耍,难保不会耍清夷司,这种给块骨头就打发的狗腿最不可信。”   想了想,颜夜道:“你说得有理。但是有叶凌在,我就放心。”   许青阳斜他一眼,道:“你也是给块骨头就好打发。哼,谁知道帝黑给你个超大甜头,你是不是又上赶着回去了?你,我也信不过。”   “随便你了。就是鬼蝴蝶跪到我脚边求我回去,我也懒得看。我心永恒,坚如磐石不可摧。打个赌?”   “赌什么?”   颜夜道:“要玩就玩儿个大的。若是我有朝一日背叛清夷司,我的异能源便自爆自取灭亡,那么你就赢了。倘若你输了,反之。”   把异能源都赌进去了,玩得真的大。颜夜一话撂下,语带坚定,许青阳立刻就犹豫了。异能源是异能者的命根子,不可再生,哪有拿命当儿戏赌来赌去的,简直胡说八道,胆大妄为!许青阳翻了个大白眼,道:“有病。傻子才陪你玩儿,无聊。”   无聊的许青阳刚要松手,颜夜提声道:“抓好了!”滑板再人一跃而起,兴冲冲凌空翻了个花,在许青阳破口谩骂中,颜夜嘻嘻哈哈笑出声来。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钟罩,这是探诡形成的小小结界,以人皮面上提取出的异能素为引,为他们一路引导方向。此时,异能素集体汇聚钟罩一侧,正不停地碰撞罩壁,仿佛迫切地冲向什么,比出发时更急更躁了。这意思是目标在东,近在咫尺!   颜夜心觉这一带莫名眼熟,脑内狂风搜索一番,当即认出,此地竟是巨轮宴的所在之处!穿越这片绿波脉脉的茂密山林,就能看到右首一片蔚蓝无际的海洋。明明离目标非常近了,不知为何,颜夜心内却隐隐打起鼓来。   “队长。”低冷的呼唤从上方无声无息地响起,安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倒不似几日前突遇时那般讶异了,声音一听,即知是谁。颜夜豁然抬头——高高枝杈上,一条长影和他们迎面会见。笔直得像根标杆。 第43章谁把谁逼疯   眼见贺伽即要回过头,颜夜急冲上前,他腿韧带极好,笔直地竖起,笔直地落下。这回他施了十成十的狠劲,贺伽险险逃过了血绫穿颅,却没能逃掉颜夜的趁人之危,肩部被一脚压下,整个人当即凿进了地里,仅剩肩膀以上的部位露出地面。   颜夜心中奇怪,邱觉是贺伽的上级,两人好歹都供职于帝黑,互为同僚,按说关系再不好,也不该自相残杀的。但他又分明看到血绫是奔着夺命去的,贺伽若不闪那一下,脑袋妥妥的就saygoodbye了。   颜夜蹲下身,打量着贺伽,他大半个身体犹如萝卜似的,插|进土里,双肩狂扭,却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抬起满是黑痕的脸,眼冒血光:“你简直……简直,我看错你了!”   颜夜嬉笑道:“什么看错不看错的。堂堂帝黑奇袭队长,竟被对手一脚撂倒,说出去不嫌丢人吗?我的新部下比你能打多了,怎样,要不要来清夷司锤炼一番,长长本事?”他故意挑衅,贺伽正在气头,理应更该冷静下来。然而,不远处那脚步声越走越近,越来越响,他亦越听越恼,猛一抬头,正正和一张冷峻的面容相撞,只见那眼眸中尽是阴冷,贺伽惊得浑浑噩噩,不知邱觉什么时候过来的,又看了他们多久,瞒报督导擅自行事是重罪,光是想想以往督导给犯错者的残酷审判,贺伽浑身都僵硬了。   颜夜自然知道身旁站的谁,故意不理。继续折辱于他:“喂,我警告你,有人问起来,千万别说你是我带出来的,丢人。你不光毁了奇袭队的名声,连我的名声都要被你毁光光啦!‘我看错你了’,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吧,没想到十年了,你还是脓包一个,唉,真叫人失望。”贺伽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盯着地面的眼珠震动,抿紧了唇。   “哈,还奇袭队长呢,你也配当?”颜夜不断地口出讥言,不断地挑战其底线。突然,贺伽激动地暴喝:“你住口!就凭你一个帝黑的弃子,还有脸教训我?该死的……”身上黑气大泛。谁知话音未落,就被颜夜一脚横踢在脸上。“啪嗒”一声,一颗小小的白色硬物从他口中飞了出来,滚得远远。   从来到现在,邱觉一直是保持不答不语默默观望的状态。此时他眯起眼睛,血绫配合着更用力地捆紧了贺伽,只听“啊!”的一声,连同数条暗影蜈蚣绑成一团扭来扭去。   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失控,颜夜一怔之下收了脚,贺伽顶着一脸鞋印,仍死不服输地吼道:“像个男人一样和我决斗!”   “已经决斗完毕,你输了。”   “背后使阴招算哪门子决斗,我们来光明正大!”   “一味靠蛮力取胜,才是不懂变通的傻帽一个吧。”颜夜道,“我是不是男人,我下面说的算。你自己不识好歹,跑我跟前找气受,我偏不动真的,偏要使阴招,你能奈何得了我?”   怎么这么没皮没脸?!   贺伽气得肺都要炸了。不知是不是忌惮,他全程不看邱觉,将炮火一味地猛攻颜夜,这会儿却瞅了眼他身侧的人,突然间明白什么似的,道:“……你们,原来是狼狈为奸?”   不不不,孩子你误会了。我跟这货完全没有关系好么!拒绝倒贴!拒绝捆绑!不熟不熟不熟!   然而,光看他和邱觉并肩而站,全无对敌之意,任谁看来,都不会认为两人是敌对关系。何况,邱觉还一脸沉静,一脸淡然——笨如贺伽,对心中所想深信不疑,只见他那表情似要咬人,浑身黑气突涨,登时便盖过了血绫的杀气,汇成三尺蜈蚣,张牙舞爪地夺上天,叫得震耳欲聋。   这招贺伽以前也用过,却没有哪一次比今天势头猛,声贯山林,空谷传响。颜夜自然看得出他此举何意:他是在召唤奇袭队。   奇袭队不可怕,若是他这一招引来了鬼蝴蝶,可就不太好玩儿了。贺伽祭出的第一秒,血绫便一巴掌扇飞了他,但是,蜈蚣的嘶鸣已经响彻天空,收不回来了。   邱觉:“啧。”   感觉右手被人抓了一下,颜夜身侧掠过一阵风,眨眼间,整个人就已在原地。   脸颊首先贴上了邱觉的胸口,转脸才发现二人居然前胸贴前胸地转到了一颗巨树后,掩住了身形。这下颜夜知道了,邱觉应该也是在鬼蝴蝶不知情之下擅自行动的,否则以他的身份,何必怕给部下发现行踪?   但是,这样的距离微妙得有些诡异,颜夜只要稍微抬一下脑袋,或者邱觉稍一低首,绝壁会发生世纪大BUG!刚要挣远些就听到不远处落下了零零碎碎的落脚声,走来走去,颜夜立马挺直身板,屏住呼吸不敢动了。   卧槽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一碰上姓邱的就这么倒霉?   真的备受打击啊!   紧接着传来又是吃惊,又是起疑的人声。“咦?队长的信号是在这里没错吧?”   “信号非常强烈,不会错的。奇怪,刚才队长的纵影蜈蚣突然消失了,难道是被颜……咳咳,颜队长打败了?队长也真是的,说什么不让我们插手,要是失败了又得拿我们撒气!”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咱们队长曾是分队长时,就和前队长势不两立了,总被前队长打压欺负,所以怀恨在心想一洗前耻吧。” 第44章谁把谁逼疯2   又是万年寮,又是万年铐。昏天黑地,暗无天日。   唯一不同的,以前是自己孤苦伶仃,现在多了个人陪他。没错……许青阳,是你这货!   天杀的,这货还在那儿冷嘲热讽!明明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吧?四肢扣在墙上无法动弹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许青阳道:“别挣扎了,白费力气。通讯仪全被他们毁了,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乖乖等死好了。”   认怂?颜夜手反拷到背后,正用石铐撞击石柱,闻言停顿了一下,瞅了眼墙上人憔悴苍白的脸孔,惨兮兮的,仿佛一夜消瘦五十斤。嘴角的血格外鲜红,问他被帝黑做了什么,就只会一味垂着脖子不答一字,于是颜夜只好自顾挣脱,谁知这会儿却来了一句。   颜夜道:“怎么了你?这不是你的作风吧。要死你去死好了,我不奉陪。”咚咚咚撞着锁链,铮铮嗡鸣传到结界外,惹来了守寮员一通嚷骂:“诶诶诶!里面的老实点儿!督学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对呀,姓邱的人呢?”颜夜左顾右盼道。他一睁眼就是万年寮,偌大的暗寮除许青阳外再无旁人,亦无人来。许青阳就冷笑:“还问?你就庆幸他没来吧,等他过来了,折磨得你哭爹喊娘都是轻的。”   “靠,跟你这种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撞着撞着,突然睨了过去。忽遭注视的许青阳低下了头。认错一般地低声道:“我没有完成任务,无法向司令交代,死就死吧,但愿蓝|灯区进展顺利。”   “其实吧,他们可能不在蓝|灯区。”   “不在?”   颜夜嗯道:“回魂手的基地是在蓝|灯区不错,但他本人,恐怕并不在蓝|灯区。我想,他们要去的可能是……”   “哪儿?”   颜夜微微一笑,道,“你笨啊,不知道?”   许青阳张了张嘴唇,表示疑惑不解。   颜夜重重“唉!”的叹息:“太笨了!装都装不像,套我的话向帝黑泄密吗,真是的,一秒露馅啦。建议回炉重造八百年吧!”   老实说,颜夜宁可相信共事多年的范乐乐是帝黑眼线,都不想相信仅仅认识几个月的许青阳是什么狗□□线。许青阳很小就生活在清夷司,虽然不在总部,却是在清夷耳濡目染下长大的,思想觉悟是有的。最重要的是,许青阳与帝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足够他杀死帝黑一百遍了,他没理由效忠帝黑。但他想套颜夜的话的目的又非常明显,没收住,这才露出了马脚。   被识破后,许青阳一瞬间的讶异战栗绝不是轻易装出来的,他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而颜夜醒后,看到许青阳脸上生不如死的绝望神情,则进一步印证了他心中所想。   帝黑对他用刑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刑罚。那个神情颜夜并不陌生,就在十年前,他也曾有过。那是在受鬼蝴蝶的酷刑之后才会出现的表情。但他受刑后都七窍流血了,凄凄惨惨的,许青阳却不至此,尚能出声。暗叹这小鬼的体质真是奇葩得过人。   许青阳难得丢了往日的傲然,流露出了孩子一般的慌态,艰涩地垂下了头,似乎默认了。严刑威逼之下对自己人出手实在太丢人了,传出去不能做人的程度。颜夜却没厉声指责,只是道:“是你告诉他们,回魂手在蓝|灯区,但他们没有找到人,是么?”   好一会儿,许青阳才咬住了嘴唇。可能是摧残得太狠,一想起那股滋味就浑身剧痛,痛得他声音发哑。忽然,眼神凌厉地瞪了过来,“他们告诉我,我的父母……是给你害死的,对吧!”   两人初次见面,颜夜就对许青阳这张脸产生了怀疑,因为太眼熟了,似以前就认识一般。直到战斗中白骨鞭亮相,结合两人的年龄差,他便有把握、确定以及肯定了许青阳的身份。   颜夜淡声道:“你的父母,许幻扬和宋轻羽么?他们都是我的队友。”   许宋二人不是自己杀死的,这是实话,可是,他们又的确因自己而死,这也是无法辩驳的事实。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片死寂中,许青阳狠声道:“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叛逃了,再待下去会内疚得寝食难安吧。你其实一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和我待着你良心好受么,我诅咒你……” 第45章池中鱼,笼中鸟   平复心绪,颜夜转过身,对着邱觉道:“唉!难为你恨我恨到现在,真让我吃惊。你一定牢记着那天的话吧,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就带着对我的恨活下去什么的……”说着,颜夜露出惨痛的神情,自言自语道,“只是说着玩儿罢了,怎么还真有傻货当真啊,害得我非得决一死战不可了。”   记恨着别人活到现在,一年又一年,不是当事人都替当事人心情沉重,一定很不好受吧。好累,好累,如果是别的什么人,颜夜绝对不会在意被人记仇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苦恼。   也不怪他苦恼。颜夜口口声声开过很多玩笑,认真的,不认真的,很多连他本尊都记不得了。大家早已习惯他说话没谱,因此,说过就说过了,听过也就过去了。渐渐的,认真的玩笑也被大家不认真的一带而过,颜夜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了。若说谁还能把他的玩笑当真,那才是傻逼一个。若还当真十年,那属实配得上一声傻逼之王傻逼魂。   看不清是谁率先出手。众人被翻涌的异流震得人仰马翻,墙分五裂,终于回过神来,那两条虚影彼时正打得热火朝天,一红一蓝彼时正斗得缠扭不开!   只见二人一前一后速速跃上空中,两影相触,又旋即弹开,动作快而残影,令人完全摸不透是拳打还是脚踢。只觉来回交火之中,激出百余道异常尖锐的金色火花。足见,所过之处,处处是杀招,数百个回合下来,他们却仍不知疲倦。   窜来窜去间,又驶向了窗外,绚烂金花闪烁在黑空,帝黑众成员忙蜂拥跟出。无一不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只因为冷血如帝黑,也未曾见过这么凶狠的打斗,如倾盆大雨,无休无止,让人想象不到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不可思议,他们眼中的督学,即使疯魔如常,也是脱离不出“疯”,怎想今天,他却不单是疯狂,更像是入魔,走火入魔!   而另外一人,虽然有着和督学不相上下的狠,不同的是,他所祭出的每一招,都在逻辑范围内,并非胡乱为之,可谓是保持着理性。虽然但是,众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波及自身,因此都不敢贸然上前助阵。   颜夜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心想:老天助我,出来好啊,出来就好跑路了!   失去自我的邱觉,满眼血红,满心混沌。那双眼,看不清眼前人,乱喝之下,血绫击出,杀气腾腾,逼命而去!   颜夜截下一招,看着他道:“心中不定,才会这么容易被自己困住。”   强强相向,扭缠数招,仍是五五之势。两人身上都挂了不少的彩。颜夜打得汗流浃背,好久没打架打得这么淋漓尽致,说不痛快是假的,但他更想遇事不决,开溜大吉。奈何邱觉的发招令他进退无路,丝毫不给他脱身的机会,刚接住一回合,又来一回合,周旋个没完没了。   就在这时,气温骤降,身上的汗水竟一瞬之间蒸发殆尽,周身寒气悄悄然而起,透彻骨髓。所有人都不自禁打了一下寒颤,其中一人抱紧自己,打了个喷嚏。   只听头顶一声“咔哒”,鞋跟敲地声,不祥的预感促使颜夜抬头一看,内心一凛。白色古堡上,飘飘裙摆,映入众人眼前。   鬼蝴蝶站在高楼顶端,俯瞰着他们。鬼愿立在她身后,腋窝里夹着一人。那人处于昏迷之中,脑袋耷拉着。尽管如此,颜夜还是看出了那是许青阳。看来,他逃跑失败了。   邱觉看也不看,继续迎攻。颜夜侧身一斜,看着他这个疯样,又看了眼被邱觉搞得满目疮痍的古堡。心中哀嚎:悲剧啊!惨剧啊!邱觉啊邱觉,这下子,你这个大病号的事实真的要瞒不住了。   等等!   颜夜眼珠一转,望着无头苍蝇一样直冲而来的邱觉,竟对他伸出了手,轻声道:“尔见,我就在这里,过来。”他一说完,相反,邱觉身子一顿,停了下来。   血红的眼睛睁得大大,脸色愣愣的,似乎是在思考颜夜的话中之意。“老师”二字刚说个“老”,就被颜夜一脚蹬了下去,轰出战圈。只听砰的一声,在地上砸出个深坑。   他随之落地,一转身,鬼蝴蝶就站在不远处。她这一趟,并没有带回回魂手,可想而知最终清夷司还是对他给予信任,保护了他。   。鬼蝴蝶道:“终于肯回来认错了,我想这一天很久。”   颜夜在心里大翻白眼:屁,是想我异能源很久吧。这主仆二人,有没有一个正常的? 第46章谁把谁逼疯3   没了万年寮的束缚可以说轻松太多。获得了些微的自由后,颜夜在万年寮走来走去,绞尽脑汁地想逃生方法。   即便没了万年拷,颜夜依然无法催动异能。不禁怀疑邱觉给他吃的胶囊,很可能是抑制异能源的药物。   从邱觉身上拿到解药的可能性不太大。但没有异能源的帮助,想逃出帝黑同样渺茫,颜夜又陷入了一番苦逼的搓头之中。   十几天过去,始终不见清夷司前来救人。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许青阳回清夷司后编造谎言隐瞒他的处境,让他命绝帝黑。要么,是清夷司有自己的考量之处,目前并未收到从他身上发出的火星求救信号,说明自己尚且安全,或许,清夷司正在搭救他的路上。   最近,邱觉似乎变得忙碌起来,换成了别人送饭。这样也好,颜夜不必因为吃不下去饭而被邱觉硬塞进嘴,逼他吃下。也不必因清洗身子强行扒了他的衣服推他入池。更不必为了让他说话捏开他的嘴猛灌血绫到呕吐。总之,没有邱觉的日子,就是监|禁暗牢,也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送饭的两人把饭放到他脚边,却是没有离开的意思。颜夜正疑惑不解,只见个头较高的那人反手结印,设下屏障。见状不对,颜夜猛然仰首,冲口而出“我操?”   那高个男人似乎不想暴露面容,背身而去,哼了一声。矮个男人吓得一抖肩,为难地瞅瞅他,又瞅瞅颜夜,只能不知如何是好地碰手指,突然一掀黑帽,露出了帽檐下的双眼。   大大!真的是你啊,回魂手大大!   回魂手挥手打招呼,嘿嘿嘿道:“大佬,我来救你了,开心吗。”他通体黑色职装,展现一派帝黑行头。但想想也知道他是潜伏而来的。而他旁边这人......   颜夜刚端起的饭楞在手中,道:“谁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看向背对他的人,道,“贺伽,你说说?”   隐藏失败。既然识破了,就没必要装了,贺伽愤然转身,咬牙切齿:“没什么!”   颜夜道:“没什么是什么?还有,回魂手大大,你现在很危险知不知道,别自投罗网啊。你完我也得跟着完啊。”   回魂手道:“诶呀,我知道嘛,他们让我剔除你的异能源是不是?大佬你放心,我答应跟你合作,绝对不会背叛你的!这位同志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详情听我跟你说......”   原来,在颜夜被擒期间,叶凌那边的处境也同样惊险。蓝|灯区那边,叶凌等人成功取得了吞尸客的异能素,正当他们用探诡继续追探,怎料,半路竟杀出个黑翼党。帝黑抢夺回魂手目的明显,清夷司当即一分两队,一队保护回魂手,一队与帝黑周旋。   叶凌这队护回魂手返回清夷,与此同时,灵乐也将许青阳完璧归赵,清夷司这才得知,颜夜不幸深陷危境。然而,许青阳却以白骨鞭阻挠清夷的救人行动,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个境地,许青阳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当下清夷司大半战力分给了帝黑,剩下的又被许青阳一己之力拦截,叶凌迫不得已出剑对峙许青阳,后者一敌不过,一怒之下,扔出了一个钟罩。   颜夜听到这里,本能对钟罩这个词发憷,放下饭碗,不由抱紧了自己来回搓胳膊。回魂手道:“大佬你很冷吗?要不要披上我的衣服?话说这里热得我都出汗了,你真的不要紧吧?”贺伽道:“谁穿你一身汗臭味的衣服!”回魂手委屈:“唉,你这人说话真冲。大佬啊,他以前也是这么难相处吗?当他的队长真是辛苦哪。”   “少废话,关你屁事!你说话老实一点,小心我反悔了第一个要你好看!”贺伽提拳欲挥,回魂手一个咕噜滚到颜夜这边,小声道:“果然很冲。”   别介啊。两位淡定,你们打起来不要紧,引来不好的人我们三个人都得送啊!   按理说,不久之前贺伽刚被邱颜二人胖揍一顿,本该对他深恶痛绝才对,完全没理由为自己解困。而且,帮颜夜就等于帮清夷司,身为与之对立的帝黑成员,怎么想贺伽都没义务趟这浑水。颜夜心道:奇怪奇怪,他何必这么做?   眼看回魂手就要挨打,颜夜赶紧截下贺伽的拳头,用力推开。“还嫌打不够吗?贺伽,你的脸还青着,别再添新伤了。”   贺伽愤愤道:“我的脸搞成这幅样子,还不都是因为——!”颜夜道:“别嚎,你还是保持之前的高冷吧,那样更顺眼一点。”贺伽:“......”   回魂手道:“好啦好啦,接下来,才是重点。”   许青阳一怒之下,将钟罩内擒获的吞尸客放了出来,那吞尸客一出来便扎进一群异能者中大肆攻击,场面一下子混乱不堪。谁知,这还不是最凶险的。   叶凌意在速战速决,情急之下,挥剑横扫想斩灭那吞尸客,就听一声刺破长空的尖叫,当即,四面八方涌来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吞尸客群起攻之,再一次爆发了! 第47章书记战五渣   刚跑两步,就在前方的另一处拐角,迎面窜出了十几名黑衣人,直奔而来。   两人俱是一惊,回魂手吓得魂不附体:“咦咦咦?!”   去路被堵,颜夜脚底一滑,提着回魂手的衣领转身折返,只得另寻出口。   回魂手乖乖被他提溜着,脸上现出不解之色,边跑边道:“不是,大佬,现在也没什么束着你了,上呀,你那么厉害,用你的看家本领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颜夜想起这茬就心痛,心痛得留下了悲伤的泪水。“大大,实不相瞒,我的异能源被帝黑封了,凭我自己是解不开的。是的,不要惊讶,现在的我是纯纯战五渣。所以,还是得靠你啊!”   回魂手可悲道:“啊——你是战五渣,而我连五渣都不一定打得过……”   这时,前方突然又窜出一波黑衣人。这下好了,前后夹击,逃无可逃!   两人停步,冷汗涔涔,左右警惕。   众人渐渐靠近他们,秉着督导的命令,不能伤人,因此众人都不敢赫然出击。人群之中步入一人,赵群苍白着一张脸,大汗淋漓,忍住把颜夜生吞活剥的冲动,忍气吞声缓缓道:“颜队长,没得走了,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别让我们这些做部下的为难。”   回魂手呜呜哭丧:“完蛋啦。大佬,这下子我非得剥你的异能源不可了。”   颜夜道:“你跳高怎么样?”   他冷不防地发问,语焉不详,回魂手被问得不明所以,楞楞回道:“还,还可以……话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还可以就是可以了,”颜夜望着高墙上一整片明净的落地窗,再次提起回魂手的衣服,深吸一口气。赵群“嗯?”了一声,见状不对,登时看穿颜夜的动机,睁大了眼睛,指着他们下令:“,快快,拦他,快拦住他!”   左右余光里,是众人纷乱的手脚。颜夜耳边,是回魂手失魂落魄的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这个跳高啊!”   机不可失,伴随着一串悲催惨叫,血绫从左侧一众人的头顶豁然跃起!颜夜瞧也不瞧,一口气不歇,迎头直冲,拿侧肩撞窗,破窗而出!   老实说,破窗逃命的手段颜夜都用烂了,以往都是直接简单粗暴地拿异能击碎,再跳,这却是头一次用自己的身体撞碎,生怕撞不碎,逃不了,更是铆足了力劲。   好特么的疼!   碎窗如雪乱纷飞,颜夜不顾细片刮破脸皮,回头一望,血绫正冲出破碎的窗洞,势极雄豪,纵身而下!颜夜抄着回魂手把他挡在身前充肉盾,自己则垫在下方,回魂手嗷嗷嗷嚎个不停,胆裂魂飞中乱砍胡削,居然都削中了。   颜夜凌空转了个身,脚下稍沉,轻稳落地。帝黑大门外,游荡着几个高大的黑色长影,古堡前卧坐的两头铜狮也应声站起,虎视眈眈地靠近他们。   腹背受敌,颜夜两人被夹在越缩越小的圆心中,进不得,退不成。回魂手惴惴望他一眼,瑟瑟道:“大佬……”颜夜皱眉暗道:如果这一次逃脱不成,恐怕再也没机会脱身了。   我不要留在这里!   他道:“回魂手大大,相信清夷司,说好会保证你的安全,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回魂手道:“我信啊……不然我也不会跟着你瞎跑到现在了,说实话,大佬你,可真是折腾人啊。”   险急情势下,如果走哪边都有危险的话,那么,只好挑危险较弱的一边进行突破了。颜夜最有把握的就是那几条瘦长人影。这些东西是帝黑的镇门士,由鬼蝴蝶所制,叛逃之前就有的东西,颜夜还算熟知。虽然是触摸不到的虚体,但它们的攻击却又是实体,是能实实在在打到身上的。镇门士认通行卡令不认人,若谁想硬闯出去,受伤是必然。   茫茫浓雾中,镇门士行速奇快,来势奇猛,一齐迎上了颜夜二人。回魂手一个异能傍身者,比他这个战五渣还废,除了拿他当盾,抵御几下攻击,实在找不到别的用处了。颜夜视物困难,赤脚空拳,单打独斗,总归勉强至极。到最后,两人都伤痕遍身,只顾闪避,不管攻击了。   这时,只见几束银烁烁的光亮从身边飕飕划过,掠至眼前,颜夜凝眸看去,竟是一把飞梭的手术刀,他心知肚明,这是灵乐的所属。   靠着灵乐暗中助力,两人千辛万苦终于踏出了这片诡白的险域,好在伤得都是皮肉,骨骼未损,继而他们朝着一条暗道扎了进去。两人刚一没身,帝黑众人便追出了雾域。   …… 第48章书记把孽还   一边是自己的女儿,一边是自己部下,即便面对威逼,身陷两难处境,叶凌的口气依然是从容不迫,冷静地周旋:“你就不反省一下?你老师当初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远离帝黑,远离你?你们把他逼得非逃不可,现在,你又要逼着他更加讨厌你?”   邱觉道:“反省?哦,你提醒了我,老师之所以变成这幅样子,还有你这混蛋在中间搅混水。这笔账是时候该清算一下了,未经允许动了别人的东西,就要做好自讨苦吃的觉悟。我再问最后一遍,刚才我说的,你答不答应?”   光听这口气,颜夜就能感觉到邱觉咄咄逼人的目光,心里将他杀千刀是没有用的,他终究不能坐视不管,正要抬脚掀井跃出时,突然自己被人大力地拦着腰连拖带拽,一撤再撤,颜夜啊哟一声,歪歪倒倒,看着自己的手离出口越来越远。   哪怕光剩蛮力了,回魂手熊抱着乱挣的颜夜依旧格外吃力,道:“难道你忘了现在的自己是个战五渣吗?出去只有挨打的份呀!你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这是干嘛,别送啊!!!”   “战五渣,战五百渣又怎样?人命关天,你还拦我?我已经,不能再对不起叶凌了!”   过了一会儿,叶凌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拿定了注意,缓缓地道:“好吧,我答应。”   “……”   感觉颜夜挣得没有那么用力了,趁他松神,回魂手一个手刀砍向了他的后颈。   砍得颜夜直吸一大口凉气,听到不可思议的“诶?没事?”,更气了,回头狠瞪他。   回魂手嘿嘿道:“手滑,纯属手滑,下次我肯定砍准一点,不对不对,没有下次!呜呜呜没必要这么凶地看着我吧……疼吗,要不,我给你揉揉?”   颜夜瞪了他一会儿,眼睛都瞪酸了,深呼吸之后又把头扭回。回魂手拍着胸脯大大地舒了口气。   忽然,那个无奈妥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只说了两个字,却比之前任何一句都要坚决响亮。“才怪!!!”   好吧,我答应,才怪。   颜夜胸口一振。   回魂手道:“叶司令真会玩啊哈哈......”   叶凌话毕,便是充斥在空气中,激越的异能交锋之声。吞尸客本就不好攻克,好死不死,帝黑又来搅混水。人声鼎沸中,也传来了更多人凄厉刺耳的叫声。   这现场看似鱼龙混杂无从分辨,颜夜心中却如明镜。起码,帝黑的目的始终是一个,他们要的最终结果,是扫除清夷,一家独大。这次,帝黑忽然向帝清施压,也许,正是想借助吞尸客已经削弱了清夷司一半战力的危机,把剩下的另一半彻底扫平。   回魂手不明白了:“趁人之危吗?吞尸客这次可是主攻帝清的,帝黑完全可以更奸诈的利用吞尸客,让吞尸客灭掉你们,他们就不用亲自出手了,直接节省战力更方便吧。”   颜夜道:“反了,那样只会更加费力。他们必须赌上这一把。”   “?”回魂手低头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有什么可赌的”,忽然间,茅塞顿开,啊了一声,“吞尸客——吞尸啊!”   颜夜道:“如果清夷司全灭,你想,灭掉的人会变成什么?全部,都变成了吞尸客。吞尸大军一扩张,它们进攻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   又道:“上面这些人,已经是清夷司的全部战力了,但并不是帝黑的,他们最多就遣调了一半的战力,灭掉吞尸,如果不够,再调一半,扫灭清夷。不管怎么说,清夷司从没有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帝黑怎么能不把握这次机会?”   回魂手道:“天哪,那真是惨了,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这么一说,那清夷司不是死定了!?呜呜呜呜真的没希望了?”   颜夜指了指自己:“罪魁祸首在这。”   “呜呜呜,大佬别这么说,你也不想的……不对不对,又不是你能控制的,也不对……?”   “哈哈,也不晓得是不是我这人点背,每当我想为自己赎罪的时候,往往就会弄巧成拙。哪怕一点也好啊,可老天非要跟我对着干,我想要什么,它偏反着来,给我造更大的罪过,给别人添更多的麻烦——但是,我不是故意的。” 第49章书记又重生   颜夜,因十六岁时中二之魂熊熊燃烧、逼格高高挂起、天真懵懂不知世道黑暗地随地捡小孩儿,并信誓旦旦地担任小孩儿的启蒙老师,励志名师出高徒,沉迷养成无法自拔,从此,师生二人便结下了一段不可收拾的孽缘。   在勤勤恳恳带小孩儿为数不多的一年里,颜夜呕心沥血呵护他成长,照顾他起居,关爱他身心,为他青涩的心智打下坚实基础,为他迷茫的人生指引清晰道路。本想将此童培养成一名优秀的三好少年。殊不知,非但和优秀无缘,反而越养越歪,最终长成一个人见人避无良心无道德无节操的三无疯批!   就在某一日,颜夜突然毫无征兆地不辞而别。这一辞,可谓给那无时无刻不依赖着老师的少年一记沉重打击。长久以来的信任在一夜之间崩塌,从那以后,少年对颜夜背叛一事记恨在心,意图实施报复,他开始勤修苦练,从此,一骑绝尘。   十年如一日的过去了,颜夜的生活混得风生水起,步步高升,自觉未来必将无限好,没有人能妨碍得了他了。可他哪里知道,十年之后,师生二人阴差阳错再度会面,印象里那个乖巧可爱只会跟在自己身后卖萌卖惨卖撒娇的小白兔,早已今非昔比。说是彻头彻尾的大混球也不为过。颜夜心头冷汗滚滚:白莲黑化伤不起啊!   这两人你来我往冤冤相报,终于在一发契机之中,以老师妥协与认错为先,结束了这场漫长且苦逼的孽缘,回归到美好未来。一想今后师生二人肯定是不复相见了,本该欣喜万分的颜夜,还是不禁为自己不堪回首不忍直视的黑历史倍感汗颜。   后悔,太后悔了!卧槽,简直卧槽!   颜夜被一人晃醒。一阵眩晕后,耳边回荡着一个男人的哇哇大哭。   “呜呜呜呜呜……大佬啊大佬,我真的太对不起你,你死后变成厉鬼,可千万别找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   颜夜给这鬼嚎得一个激灵,猛地撑开僵硬的眼皮,眼眶凉而湿,眼角还挂着泪痕。眼前的景物不时地重影交叠,缓了好半天才渐渐聚合到一处,他眼珠左右滑了滑,周遭的环境虽仍是黑漆漆的,但景物已然是不同了。   他们似乎身处一条夹道长巷里,这条巷子格外阴冷,魆黑森然,连狗都不肯赏脸,所以作为藏身之所倒还不错。   往下看,胸口的衣服湿塌了一片,黏糊糊的,回魂手正趴在那里鼻涕眼泪放肆飚,十分入情,完全没注意颜夜的异状。这哭声传到巷外,教路人不多想都不行。   颜夜风中凌乱一会儿,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衣服上的一滩鼻涕水。心累得把胳膊搭到额上,脑子沉重如山。   回魂手哭得正凶,他抬起红肿的灯泡眼,突然发现异状,啊的一声,吓了一跳。顿时目露喜色,扑了过来。   “啊哟你终于醒啦,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看你一直不动,我以为、我以为是我手术失败害死你了,我从没害过人,不知道怎么办了。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有没有地方觉得怪?”   颜夜推开他一些,微微撑起上半身,扶着眩晕的额头低吟道:“感觉身体被掏空,使不上力气外,一切正常。原来——”   他低头打量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心,感慨道,“原来,这就是身为普通人的感觉。好像做了一场梦,真好,我再也不是异能者了,终于摆脱了那个倒霉的宿命,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啊,真好,真好……去他妈的异能世界!老子一秒都不想待了!”   见颜夜失去异能,竟露出一副坦然洒脱的样子,哇哈哈大笑。回魂手心里却知,颜夜并不是完全释怀地接受了凡人的身份。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的异能者,突然间被剥却异能源,变成了手无寸铁的平庸的凡人,踏入一个与之前格格不入的新世界,重头开始,任谁的内心都不可能毫无波动的。 第50章书记逃荒记   人堆中你一言我一嘴,吵吵闹闹分不清是谁说话,既然有人问,那必然有人答。   就听一人回道:“还不是那帝黑督导官,在各个地区募集治疗系异能者,据说是要治疗一个什么死人,这不脑子有病么?说什么救活了必有重酬。哼,说得好听,治不活还不是‘必有重罚’,死人咋治?连帝黑的医疗水平都救不及,别人就更别提了,那些异能者一看酬金这么高,本来都想跃跃欲试,一听治不好就是死路一条,好家伙,这谁还敢上啊?那是没人敢来了,帝黑招不到人,就得出动人员各路截堵他们,将人绑走。诶哟,真造孽,人都臭了,赶紧埋了算了!”   颜夜:“啊.......”   一人道:“哦——怪不得帝黑不惜出动镇堡铜狮也要缉拿蓝|灯区回魂手呢,听说他的医术比帝黑有过之无不及,帝黑不会的剥异术他都会,肯定有办法妙手回春。”   不知何时,回魂手也混入了人群之中,本想凑个热闹什么的,岂知吃瓜竟吃到了自己头上,亦是轻轻的一声“啊......”   颜回二人一听,对视一眼,各有所思。权当不相识,继续围观。   一人哼了一声,狠狠地道:“提起这家伙我就来气,医术高?医术高就能为所欲为?本来吧,我也是想找他植个异能什么的玩玩,一看报价,七位数?!我靠,他怎么不去抢劫啊!”   “说他势利眼都是轻的!你们不知道,这个回魂手来历可不浅了,以前没什么名气的时候,靠着做帝黑外聘发家,进出帝黑来去自如的,压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看。等赚个盆钵满银了,又自视清高说什么都不肯加入帝黑党羽。后来不晓得怎么得罪了帝黑,被他们一路堵,怕得要死,转身投靠帝清了。你看看,结果怎么样?现在清夷司自身难保,没法保护他了,他还不是得夹着尾巴找地缝钻,要那么多钱有啥用?”   这话无论是说还是听,都相当的恶意满满,酸气浓浓。回魂手越听,脸涨得越红,内心明知此时不宜多嘴,憋了半天却没憋住,气不过委屈起来:“嘿你这人!怕死怎么啦,怕死也有错吗?说得好像你很勇敢一样!”   说得正热火,人群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不和谐的声音,众人一听,见势不对,左看右瞧,纷纷呼道:“谁啊,谁在说话?”“站出来!”。然而,那话音刚落,就淹没在更多的人声和人头之中。站是不可能站的,但想找到他,也真真是难上加难。   “说完就跑?有本事让大家看看你是谁!”“害,原来是只缩头乌龟啊!”“气死我了,这人分明是胳膊肘往外拐!让我逮着了非揍他一顿不可!”“你们说,刚才那声音会不会是回魂手本人?”“啥,要是真的那还得了?把他交给帝黑,一辈子可就走上人生巅峰啦!”“事到如今了,谁还肯跟他一条战线?哼,说一下就跳脚,不是他还能有谁?!好啊,回魂手现在就混在人群当中,大家伙齐心协力把他揪出来!”“没错!!!”   众人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抓人就问。更有甚者,靠动手来确认是不是本尊,若是对方反抗还手,就等于加大嫌疑。互殴片刻,现场就坐实了好几个“嫌疑犯”。   可他们不知,真正的回魂手早已跑出十万八千里,撂他们远远了。无论他们怎么抓,也不可能抓得到本人的。   一口气跑出老远,回魂手跑到了极限,弯腰撑膝喘气,转头一看,颜夜同样好不到哪去的。回魂手深吸一口气,挺起腰板道:“虽然很感谢你带我逃,但是、但是——我不服啦!!!”说完,嘴角一皱,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虽然回魂手年纪轻轻就走上了社会,但少说也有二十来岁了,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抹完眼泪抹鼻涕,形象人设节操丢一边,像个孩子似的哭得昏天地暗。   给旁的人瞧见,一定会指着他笑掉大牙的。回魂手却毫无顾忌地抽泣道:“凭什么,为什么?我的名誉全毁啦,我不做人啦!原来.....我在他们眼里这么差劲,大佬,你说.....我做人真的很失败吗?”   颜夜本来在人群中聚精会神地潜水,想多收集些有用的情报,哪怕攻击到自己身上也忍一时了。谁知回魂手竟不管不顾撕起架来,险险没吓他半死。说好的胆小懦弱呢,说好的怕疼怕事呢?!瓜是吃不成了,颜夜浑浑噩噩拖着回魂手一通瞎逃,哪里还顾得上那群乌合之众说了什么?好不容易安全下来,还没来及歇口气安慰自己,回魂手又先蒙头大哭要安慰?   颜夜一懵,挑了挑眉。朋友们,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颜夜跟着往地上一坐,道:“其实,你忍不了是对的,忍得了才不正常。因为他们讨厌你,所以在那些人眼中,怎么看你都不爽,但是,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大大。起码,世上还有一个人是这么想你的,多少有一丝安慰吧。”朝回魂手伸出了左臂,右拳抵到嘴边轻不自然地轻轻一咳,“放心,你使劲哭好了,我不会妨碍你的。哭爽了继续上路……我就当啥也没看见。”   回魂手看着他,怔怔地流下泪来,突然嘴角皱得更狠,终究是忍不下去了,扑到颜夜胳膊上狂飙眼泪花,狂蹭鼻涕泡,声泪俱下:“我们这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吧!我何德何能——被这样对待!!妈的死就死吧!老子才不怕!”   凝视着回魂手打死也不服的倔强之态,这一幕莫名熟悉,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颜夜最终没有缩回那只手臂。   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哭爽了继续上路”,其实究竟上哪条路,连他也茫然。   望了望陌生的四面八方,一瞬间,颜夜直觉天旋地转,不知所以。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惶惑的表情。明明只要狠狠心,什么也不管就好了。 第51章一吻镜花水月   范乐乐怔道:“没了?没了!怎么这样!明明,很快快抓到了,就这么没了?”   福七七道:“还好异能素只是淡弱,并没有完全消失,说明它还存留在世上。既然是探诡探到了‘纵生’的异样,不管它是什么,一定得把它带回来,说不定,这是书记留给世上唯一的证明了,至少,给我们留个纪念吧......如果连这个姓邱的也要抢走,我就跟他拼了!”奈何邱觉本人不在场,福七七便瞪了一眼他的同僚贺伽以作示威。   范乐乐垂头看着手里轻轻飘浮的蜉蝣似的小小蓝焰,泪流满面道:“为什会变成这样,许主任不见了,书记也没了,我到现在都没法接受,从来没想过书记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我们——我舍不得书记。”   众人听完黯然伤神,纷纷哀叹。   不怪他们情绪低落。清夷司突遭接二连三的变故,伤的伤,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个个都是致命的打击,吞尸客尚未清净,异能者已是惨不忍睹,叶凌仍与帝黑苦力拉持久战要尸体,部下们何尝不是苟延残喘自身难保,没有更惨,只有最惨。   贺伽本来脸上很是不屑,侧耳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一怔,反剪到身后的手慢慢地握紧了。   “喂!你们有什么可哭的,说起来我才是最该难受和不甘心的吧,”贺伽突然道,看都不看众部属目瞪口呆的脸,又凶恶道,“信不信我比你们更想打爆那小子的头!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帝清吧,但我更讨厌那个傻逼神经病,去他妈的督学,督个屁的学!好,不是想拿回尸体吗,这个事,也不是没可能的。”   回魂手先行范乐乐一步,扛起洛小轩以最快的速度百米冲刺,跑出一定距离,一把将他重重撂到地上,气喘吁吁地抱怨:“这么瘦小的人居然这么死沉,累死我啦!”洛小轩一抬头,另一只修长的身影走到他的面前俯下了身子。兜帽里那张脸孔微笑得体,洛小轩却不由打了个冷战,吞了吞口水道:“夜哥,这是在干嘛?不是说好我给你们带路的吗,怎么反过来了,呵呵。”   颜夜保持微笑道:“你带路?带我们上哪条路,帝黑那条吗?”   洛小轩狂摇头:“怎么会呢!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出卖你们呢?夜哥真会开玩笑哈。”   颜夜道:“你知道为什么探诡探到云鼎有我的异能素的痕迹吗?”   洛小轩闻言神色微变,似乎很是紧张,旋即掩下,摇了摇头。颜夜心道:哼哼,跟我装傻?当初问我借异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装法。   当初,洛小轩向颜夜借了一纸“纵生”,给出的理由是吞尸客专攻凡人,欲借异能护身。谁知,最后事实却与洛小轩的说辞恰恰相反,而这之后,洛小轩始终不曾主动将异能归还给他。即是说,那一纸“纵生”便一直都留在了洛小轩手里,直到颜夜剖出异能源做成和他一摸一样的壳子被帝黑带走,弥留在世间的这条不起眼的痕迹才逐渐显露马脚,被清夷司发现。   不过,发现归发现,绝不能被清夷司找到。何况,洛小轩知道了不该知道了,虽然保证过不到处乱说,胆把他放到身边随时看管他才肯老实。   “不知道没关系。你呢,就跟着我们走吧,反正迟早会明白的。你也不想被帝清或帝黑中的任何一个组织带回去当成实验品开膛破肚地研究吧。”吓唬了一番,洛小轩总归是勉为其难跟上了他们。   “不对,夜哥,我们走的路不对劲......”   “哪里不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条路通向的终点是帝黑吧......”   “嗯。你没记错,我们也没走错。”   洛小轩诧异道:“你没发烧吧夜哥?别忘了你们两个目前可是帝黑重点关注对象,不,是整个帝都的焦点!去了不是自寻死路吗?”   颜夜摊手无奈道:“没办法啊。”   没办法啊,道理我都懂,你以为我愿意闲着没事干冒这种险?   他算是看明白了,试图以舍身赴死这种赎罪方式感化邱觉十几年的怨恨……根本是痴心妄想!就算把尸体给了他,让他整日鞭尸泄愤,邱觉这种人也不会因此感到快慰而安分守己一丝的,把怨气迁怒到不相干人的身上才是他的作风啊!如果想彻底断了邱觉的执着,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这个——   许久不作声的回魂手忽然举手道:“还有我,不能因为我的缘故牵连到其他无辜的异能者。”   洛小轩道:“所以你们想......”   两人异口同声道:“销毁尸体!”   “诶?”洛小轩懵然道,“诶?!!!!!!!”   吊脚楼鲜红欲滴,华灯高悬,璀璨通明。令人身临其中,似如深陷诡梦幻境,不知时间为何物。   而现在,颜夜正苦逼而沧桑地奔波,根本无心领略好风景,凭着朦胧的记忆顺着当初灵乐带他逃离的密道,欲抵达帝黑内部。   据灵乐所说,这条密道除她外无人知晓,因此,不必担心进出帝黑被人发现。哦,还有鬼蝴蝶,而如今鬼蝴蝶封关未出,更不可能出现在密道里。那么,前方徐徐靠近的脚步声如果不是灵乐本人,会是谁的?   这密道本就幽暗深邃,回荡的脚步声更徒添了一丝诡秘。三人屏住呼吸,警觉地注视着前面的一举一动,回魂手手指化刀心惊肉跳,洛小轩紧紧揪住颜夜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战战兢兢。   如果碰上的是灵乐还好说,怕就怕是别的什么不好相处的人物——拜托了,千万,千万不要是他!!!   “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 第52章三观毁灭进行时   舌头一出,颜夜心肌一梗老脸一红老血一喷顿觉大事不妙——   都做到这个份上,他还看不出邱觉对自己抱有那方面的意思——那这几年圈子岂不是白混了?!他的眼力未免太差了?!他的情商岂非太低了?!   满怀悲楚和凄愤,颜夜头皮发麻,心头发狠,朝着那条胡搅蛮缠的舌头啃了下去,血腥味霎时在口腔中扩散。   邱觉眉头顿蹙,撩起眼皮睨他一眼,哼也不哼,更没有放开。缩回的舌头再次顶出,身体前坠,全部的体重尽情压给了颜夜。   要点b脸?我不怪你不代表你能为所欲为?   早知道这逼分分钟丧心病狂,没想到丧得这么彻底,完全没有洗心革面回炉重造的机会了!!   说好的怨恨值比天高呢?虽然我不想被人恨且恨到极点,但也别搞二极管啊,拜托很容易变精分怪啊!!!   颜夜“小鸡”似的身板哪儿架得住邱觉高大的身躯?他踉踉跄跄往后跌,邱觉跌跌撞撞往前跟。途中,鞋尖冷不防绊到了颜夜的脚跟,后者往后一仰,随手胡抓间勾到了邱觉的领口,两人齐齐滚倒在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台上。   石台冰寒彻骨,颜夜后背一贴,冻得一下子挺直身板。推开邱觉,扬起手轰出了一拳。   邱觉竟不闪也不让,生生挨了一拳,半边脸红得发肿,身形却是晃也不晃。颜夜更是气血上头:“你他妈的犯什么混!讨打是吧!”既然讨打,那就挥拳再打。   他这次喊的不是尔见了,邱觉听了,皱着眉抬起了手,稳稳地接住即将到脸的重拳,反手捏住颜夜手腕,按在石台上,又一次压了上来。   如果说上一刻是绵绵细雨和风涛涛,还有转圜余地。那么,这一刻,说它狂风暴雨瓢泼肆虐也不为过之。   犹如一股飓风卷进了口腔,颜夜好不容易在不堪入目的喘息间泄出一个“不”字,就被对方的舌头打断,全部吞回了自己嘴里。   老实说,这也不是颜夜第一次跟人亲吻,同是圈中人,哪儿有纯情男?对于吻,或者被吻,他已经没有太强烈的触感了。可是,即便他跟别人亲得再奔放,却不及跟邱觉的十分之一,殊不知,浑身怪异的酥痒,唤醒了原本早已麻木的官能。   不知何时,热意情潮已经反复交合,不肯褪去。两人都头昏脑涨,这石台冰冷得直起鸡皮疙瘩,他们却都体温炽热,布满了一身汗。   而夹在邱觉和石台之间无法动弹的颜夜,则滚出了一身冷汗。   三观炸碎的同时,颜夜发自内心感到了一丝害怕。眼前乌央央一片,可能是他眼神太过凶神恶煞,所以邱觉把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作为凡人,体力和精力都抵不上异能者。颜夜被弄得手脚发软,哪里还有反抗的力量?在完全意义的霸凌上,他不敢说话了,生怕稍一动嘴就激怒邱觉,一气之下把他两瓣嘴唇活活叼下来。   作为异能的佼佼者,邱觉精力旺盛,体魄精韧,就这么不知持续了多久。   混乱的吐息中,依稀可闻一阵喑哑的低语:“老师,我等不下去了......如果那个世界我得不到你,起码,这个世界你仍然属于我,就算是虚幻的、就算是虚幻的......我也会牢牢抓住。”邱觉左手重叠在颜夜的左手背上,拉着他的手,触碰自己半边肿红的面皮。似乎这样就能安慰自己的悲伤一般,他反复重复着对不起。   你告诉我这是对不起该有的行为?   说好的学乖呢?!   恐怖如斯。颜夜瑟瑟发抖果断停止纠结,正要一不做二不休扇他个怀疑人生。熟料,异样发生了!   只见邱觉唔了一声,用手撑了一下额头,两眉深锁,身子摇摇欲坠。他放开了颜夜,用手扶住了石台。   后者几乎残血,但秉怀“天大地大,节操最大”之理念,一鼓作气,抬腿怒蹬,顺便瞄了一眼坐着的地方。   靠,又特么是处刑台?   ……还真不是一般的晦气。   这简直是救命一蹬,颜夜蹬完立闪。一边闪一边琢磨,邱觉这个情状多半是要醒了。不过,看邱觉状态剧烈得几乎顾不上管他,貌似并非因自身意志想醒而醒,倒像是受了外部环境的影响,妨碍他继续通联。   这个情况是相当危险的。如若继续通联,本体难免不会受到外界干扰而遭遇不测,乃至危及到异能源。一般这种时候,异能源都会自行解除通联之境,令本体回归当下。   只是,邱觉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反而在排斥解除,与自己的异能源作对。这就致使他精神上越排斥,身体则越痛苦。直到再也无法支撑,而被迫回归。 第53章究极反转反转再反转   啪——   犀利的鞭响在远处,层层回荡。   抛起的尸体又一次落了下来,坠入了人潮巨浪。   然而,颜夜却没有听到谁再被恶心吐了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已抢先一步,伸手接走了尸体。   颜夜:“……”这也太尼玛离谱。不能用“无力吐槽”来吐槽了吧?   诸位,若非他本人亲身经历过,实在很难相信这种惊天大狗血事件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颜夜蹲下抱头,对人生产生了无限疑问。   有完没完?到底还有多少不合时宜的bug在关键时刻当绊脚石摔他个狗啃泥啊,一次性炮轰完行不行!   命运就真的一点儿不肯眷顾他吗!   他眼神空洞,看着本该握着白骨鞭的手——骨鞭将要触及到尸体的时候,他手中忽地一空,骨鞭就这么被收走了。   能收回白骨鞭的人,唯有它的主人许青阳。既然许青阳已经清醒,那么定然是挣开了回魂手的束缚。颜夜扬目四顾,看来看去,始终看不见他的身影。   不仅如此,许青阳知道自己没死,若他将此事捅破,颜夜不敢想象后续境状会有多糟糕。一时之间,颜夜倒不知先是该找到许青阳,还是该躲得远远才好。   谁知,鞭声刚落,本该热腾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瞬间如堕森寒冰室。   喧闹甫歇,诸人齐皆变色,一股难以呼吸的致命之感怵上了心头,各个面如死灰,惨白如纸。颜夜身子凝滞了一下,心口跟着咚的一跳。   人未至,寒气先至。这熟悉的开场操作,不是鬼蝴蝶又是谁?   他知道的是,一直以来,为免受干扰,鬼蝴蝶在封关期间,会在周身布设坚固的结界,将自己封锁在其中,不闻外事,即是说与世隔绝,一心修身。只因未到出关之时而强行破关,会损身伤神,有失无益。因此,非是万不得已,鬼蝴蝶是决计不会出来的。   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不曾见鬼蝴蝶提早出关一刻。谁又能料到,此次鬼蝴蝶竟破天荒地先于十日出来了!实属罕见至极!   反过来说,若早知鬼蝴蝶如此,这一出大闹万年寮想必也闹不起来了。   鬼蝴蝶身还未现,帝黑众员已然整齐划一跪成了一片。放眼望去,满目黑浪。唯有帝清群员站定不动,严阵以待。如此一来,谁隶属哪一组织,简直一目了然。颜夜再不蹲下隐藏自己,岂不分分钟露馅于大庭之下?是以顾不上身不身份了,那是说跪就跪!   几分钟前,尸体被一群人抛来扔去,有人接完有人丢。叶凌几次抢身想夺,都被杂乱不堪的人潮挤得辨不清方向,始终接不到。   这会儿终于安定下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具尸体了。叶凌眼光在身边扫射一圈后,捉不到鬼蝴蝶半个影子,于是对着万年寮扬声厉色:“鬼蝴蝶,别怪清夷司不给面子闹到了你跟前,马上将颜夜物归原主,我保证清夷司即刻走人,你继续好好地封你的关,清夷绝不多逗留一分钟!”   他刚说完,只见众人俯首的方向,一双小巧精致的黑靴轻轻地落到了地上,发出细小而沉稳的“咔嗒”一声。   听完叶凌一番恫言,鬼蝴蝶倒无动于衷,听若罔闻,微微侧首,转向了邱觉,似乎在质问他情况。看到他一身诡异的凌乱和煞白落魄的脸,原本寒意的面孔更布了一层森森冰霜。   颜夜抬头低头,一看秒懂,心头唏嘘。 第54章迈向彼方吧!   捏了一把汗又松了一口气,颜夜拍拍胸口。   叶凌手一挥剑,拨散阴霾,喝道:“鬼蝴蝶!你有伤在身,我不与你为难!只要你把人交还予清夷司,一切好说。否则清夷司一定会坚持到底,决不罢休!”   贺伽忍无可忍,转身道:“你傻啊!事情到了这地步,我还留着队长做什么?要是在这里,队长还能得到尊重的话,我死也不会让他走!要是回到帝清,能让他走得更安详一点的话,我又何必跟邱觉作对,帮你们清夷司争取机会?......我是想得到队长的承认。可是,连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也实现不了了。”贺伽仰天四十五度流完泪,抹了抹,又道,“说起来,尸体不是给你们接着了么,现在又假惺惺地说什么?”刚一说完,贺伽就愣住了。   叶凌也愣了。范乐乐还没反过劲儿来,跳脚道:“放屁!假惺惺的是你吧!我分明看到尸体是给一个黑衣人接住的,那人转身就跑了!肯定是你们把书记藏到哪了!”   贺伽:“你放屁!”   范乐乐、福七七:“你放屁!”   颜夜忽地想起一事,忙拉低兜帽,借着人流杂沓,快速溜到了刚才藏身的地方。回魂手正脸部朝地,躺平在他脚下,上半身剩了一件衬衫,掩护自己的黑色风衣不见了。   他晃醒了回魂手,问道:“洛小轩在哪儿?”   回魂手还在犯癔症,颜夜给了他一巴掌,回魂手打个激灵,眼神顿时清明。颜夜道:“计划失败了,最后关头,白骨鞭被许青阳收回了。你到底是怎么看人的?”回魂手快哭了,呜呜呜委屈:“我、我不知道!啊,想起来了,你那个朋友,压根不是凡人,他骗你的!他是吞尸客!他来这儿的目的,是夺走你的异能源!!你的尸体......你的异能源就在他手上,他的目的就是要取代你,成为新的‘颜夜’!!”   颜夜道:“你是说洛小轩吗?他确实向我借过异能,但那力量如果没有我的加持,是非常稀微的,应该不足以让他干什么。”   “所以我才说他是吞尸客!还是自我意志十分强烈的吞尸客!他应该是借了你的异能之后才变异的。他趁我不备麻痹了我的意识,好在我本身就是干这行的,免疫系统强大,晕之前我还看到了一些。他把许青阳搁置在墙边,用你的蓝符打醒了他。他还扒了我的衣服,靠,臭变态!”   颜夜:“淡定,没全扒。”   回魂手心有余悸道:“大佬,那个人肯定在某些时刻对你下过杀手,只是没成功罢了。何况,针对你的人太多了,估计你也没在意。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遇过什么危险的事?或者是致命的事?”   颜夜摊肩道:“这种事岂止发生在最近,简直随时随地。”   “也是哦......好吧,我换个说法,比如那种很邪乎很匪夷所思的恶意攻击事件。对了,他不会让你看到脸,所以常常掩面行动,且频率不止一次。”   这是个好的回忆思路,颜夜默了会儿,脑中倏现闪光。左手握拳,轻轻敲了一下右手心,道:“是他。暗巷吞尸客,帝江吞尸客。”想了想,又觉疑惑:洛小轩一个凡人,怎么变成吞尸客了?   若想求证推理的真实性,首要的便是找到洛小轩。回魂手认为有点困难,颜夜道:“其实,找他并不难,他会再一次主动找上我的。”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脏,示意道,“你忘了当时在清夷司门口看到的景象?吞尸客再有人形,也不能算是人类。即使它们夺得异能源,若未经原主许可,也是无法使用的。因此,它们就需要换上原主的皮,彻底化身成原主,才能驱动原主的异能源。这是异能界的强盗。”   回魂手奇道:“大佬,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目下众人都聚扎在万年寮,虽仍有人把守在各处,但原路返回时,并不比来时困难。   暗道里,安静如斯。   走出良久,那长长的凄叫依然回响不绝,刺耳清晰,永无止境一般。   “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以你的工作性质,也许知道,”颜夜突然出声,“假如,我是说假如,异能者中途失去异能源的话,有没有可能继续和交换者保持通联?”   回魂手看他:“你和谁通联了?”   “都说假如了!”   回魂手“哦”了一声,道:“当然不可能啦。除非,体内仍残留着异能素。但这也是不可能的啦,异能素依生于异能源,若没有后者的加持,再强大的异能素也会立刻消散的。原身形同凡胎,就不存在残留的问题了。”   颜夜:“如果这种情况还是出现了?”   回魂手:“怎么说?”   颜夜咳了一声,“比如,只是比如啊,失去异能源的作用也会被交换者强行拉入通联之境的情况。且入境后,还无法掌控进出自由,处于完全被动......”不知不觉中,他说得越发详细。回魂手越听,越是了然。道:“先不说别的,有件事我得搞清楚。他怎么你了吗?” 第55章21世纪奇迹   赵群道:“难怪始终抓不到你的把柄,原来,把柄是被你藏到了对家清夷司。嗨呀,我们堂堂帝黑督导官这是怎么了?怎么也沦落到人人喊打的一天了?真该让那亲爱的颜老师瞧瞧,你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说不定他会吓一跳,说‘你真是叫我失望’...啊,又忘了,”说着,他自己露出了大失所望的表情,“颜老师已经不在了对不对?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对不对?唉,没有老师的疼爱,自己是不是特别可怜?”   颜夜:“......”天底下,竟然有比他还欠的嘴巴?   血红的视线中,颜夜看到自己正悬于帝江的上空,成百上千的帝黑大军全副武装,层层包围着他,时刻准备擒击。眼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自己仿佛成了一只箭靶,插翅难飞,下一秒万异齐发把他射成活筛子。倘若这些黑衣人齐上阵,千万异能齐炮轰,大概,跟活筛子的酸爽程度也差不离了。   不用想,邱觉此刻的表情一定难看到极点。这种话别说他,颜夜听了也觉得十分火大,巴不得瞬移到现场暴揍那人,一顿出气,让他领教什么叫祸从口出!   然而,邱觉的表情越难看,赵群越是满意,笑得越残忍:“哈哈,这是什么表情?吓人哦?应该说,你们真恶心人。不愧是帝黑之耻教出来的货色,你们师生两人,不止是下流到家,更是丢人现眼恶心败坏!我看督导的位置,早该换一换了!”   “你给我闭嘴!”   颜夜脱口而出吼完这句话,一个声音几乎跟他同时吼完。   脑子里轰的一声,倏然身上好像点燃了一把火,迅速地流窜至四肢关节。   先是灼热,刹那之间,如浴烈火,蛮缠不休!烧得颜夜情不自禁嚎得死去活来,全身肌肉抽筋。他急忙拍熄衣服,惊异地发现身体并没有自燃,连个火星子都无。   即便是这样,颜夜还是竭力睁开眼睛,忍痛去看,他不想错过任何有关邱觉的情况。   血红色的景象比之前更加浓稠了。暗浊的视线中,依稀可见无数血绫纷纷扬扬,斜飞浑扫,向帝黑诸人袭击而去。颜夜十分确定,这个“无数”,不是血绫行如残影的痕迹,而是实打实的无数条!   这是他第一次见规模这么大的暴走。   像这样大面积的挥霍异能,对异能者来说,不仅极伤精神、耗心力,对异能源的损害,最是无以复加。尤其邱觉的精神本就不正常,加上易暴走体质,照这个用法,非要他命不可!   难怪,自己浑身跟燃了火似的。以往都是邱觉控制着傀毒的效能,当时和颜夜双目共景时,也是支配他的同见同闻,抑制了同感。现在,邱觉一暴走,异源泄闸了,凭他自个儿哪儿还能控制得了傀毒的效力,便是随异能一块大河向东流了。由此,就触发了“同感”。   异能暴走是什么感觉?颜夜算是体味到了。   一群人见势,头皮发麻,吵吵嚷嚷,都隐隐有怯战的架势。   “疯了,他彻底疯了!”   “谁、谁先上?还是大伙儿一块上?”   赵群也发觉大事不妙,背脊发寒,急躁下令:“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他!区区一个帝黑的叛徒,今天要是不让他葬身帝江,人人当责!”喝令一出,立时掀起了轩然打破。   “没错,帝黑的信条不容任何人诋毁,我们要杜绝一切不安定的因素,维护帝黑的权威!当场消灭叛徒!”   “邱觉私自窝藏帝黑要犯,枉法判要,影响恶劣,严重玷污了帝黑的制度,这种败类无法姑息!”   “执行命令,歼灭祸害,人人有责!”   “歼灭帝黑祸害,人人有责!”   “千万异能齐炮轰”的场面,终究是没能躲掉。颜夜最怕看到的景象,在他视线里猖獗地发生了。   眼睛转瞬之间被各种色彩斑斓覆盖后,视角终于回到了本来的面貌。   颜夜预感不祥,不敢再去思考,拖着发软的四肢一把捞过那滑板,踩了上去,一鼓作气冲往帝江。   仿佛滑出了光速的感觉,却还是觉得不够快、不够快!   滑轮脱离地面,与空气摩擦而出的烟随风甩至尾端。颜夜道:“再坚持一下,拜托,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千辛万苦抵达了帝江,现场满是瘴气乌烟,血腥弥漫,颜夜视如不见,一眼锁定那个正从铜狮背上跌坠下去的身影,一条单薄的血绫在他手上摇摇欲坠。   “扑通”一声重响,血绫随着主人狠狠砸进了翻腾的激流中。   又是扑通一声,一闪而过的白色虚影眨眼间消失在江面上。   帝江上空赵群的狞笑之声,徒然间僵寂无声。   刚才的欢呼笑叫,顷刻,戛然而止,只见得人们一个个脸如灰烬,骇望着水面上,那块随波起伏逐流的残破的废弃滑板。   魏文秀已鳞伤满身,被捆押在一旁只剩一丝气息,见到那块滑板,还是不由得大惊失色,久久地张口结舌。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回过神来,发现全身已被冰水浸透。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手上正握着另一个人的手,颜夜连忙将那手牢牢抓紧,顶着迷失的视线把血绫迅速往江面上托。   这会儿赵群他们肯定还徘徊在帝江上巡视确认邱觉的死况,故此,颜夜无法直接把邱觉带出水面。   还是先找到之前那个洞,暂时避一避吧……   静候片刻,邱觉口中逐渐泛出一缕一缕的气泡,颜夜便知,血绫已经汲取到空气,输送进了邱觉体内。他毫不迟疑地把唇按了上去。 第56章最后的绝路   等等!   哪来的风?!   这力度微弱得不着痕迹,鬓额的发丝却不合时宜地轻轻晃动着。耳边的簌簌声空灵幽谧,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定是潮水翻滚导致的。   百忙之中,颜夜久卧石洞惊坐起,把邱觉从身上推下去,摇晃他的手,激动道:“尔见,你有没有听到风声?石洞的尽头好像能通向外界。当时你造这个石洞的时候有没有......”   话还未落,眼帘倏地一黑。原来,是邱觉锲而不舍地爬了上来,即使碰他带伤的肩膀,也完全无意停止,压得颜夜直不起身。   邱觉哑声道:“...我不知道。”冒犯地吞掉了他的后半句。   一噎之下,颜夜踹了一脚上去,在衣服弄破之前扯掉缠身的血绫,一蹦三跳退退退。他对邱觉没有征兆的动作感到不安,警戒道:“你别太过分我警告你!”   他现在没异能可驱,被血绫轻易摆布不说,体力还没邱觉大,精力没邱觉旺,可谓是处处吃瘪,处处受制于人。虽然一场大暴走使他异能源受损,血绫无法大规模使用。但把它用在颜夜身上,还是绰绰有余的。   未曾体验过这种腰酸背痛,颜夜指他道:“你给我克制一点,见好就收!你继续这么得寸进尺的话,我真的会生气。”   “生气”对这孩子来说可是禁忌词。邱觉一听,脸上发青,果然马上变得乖顺,不再动手动嘴了,惊慌地扑到颜夜身边,搂上他的胳膊,一口一个老师讨他开心。   哑口无言的颜夜一路给他死缠烂打。   他嘴上说着生气啊生气,实际就是想吓一下邱觉,叫他老实一点。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气不起来的。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正挽回着一些重要的东西,却没有丝毫悔恨。   不知何时,他们的手已经十指相扣,并肩而行。往前走,风声渐响,颜夜心中越加地笃定。看来,邱觉初筑石洞时,可能用力过猛,直接把江岸打通了,形成了一条洞道。这一路走下去,没多久他们就能出去了。   静默走了片刻,颜夜忽地不自然咳了两声,扭开头,不去看身侧之人,只道:“有件事,我想还是和你说一下比较好。”   邱觉道:“老师怎么不叫我尔见了?”   条件反射下,颜夜把头转了过来,触进邱觉的黑眸里,老脸霍地一热,又咳咳咳一通,道:“尔见,以后...你能不能不从正面...呃,我是说,不从正面来?”   听到对方认真询问“为什么”,已经不知脸为何物的颜夜竟然还能觉得脸皮滚烫。为了不让邱觉察觉出古怪,颜夜用手背挡在嘴边。焦急而支吾道:“哪、哪有这么多问题?说不许看了,就不许看,乖乖听话就行了!”   邱觉:“不许看什么?”   颜夜都要跪了。   邱哥啊,动动脑子再说话OK不?!   出于即将爆炸的羞耻感,颜夜强忍不跪,欲哭无泪,脱口道:“正面的所有都不许!”   一个人丧心病狂到一定程度,按说就能自动饱和,旁的人见怪不怪……   错!   大错特错!   至少,邱觉是个例外。在他的身上,你压根感觉不到节操意识,问他“你有没有道德感?”,他只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   没有这种登西!   “哦,不能。”邱觉没有任何不满地说着,似乎没看见颜夜的“震惊我全家”脸,继续淡泊以对,“老师不是问我能不能吗?我觉得不能,如果看不到老师的脸,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来。老师在我身边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   不是,为什么这人总在奇怪的地方这么正经啊??什么身不身边的,重点错了吧!   无能为力,无fuck说。邱觉已经成这个德行了,不能再刺激他了。强迫让邱觉遵守某种要求,说不定真能逼得他一不小心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遭殃的还是颜夜自己!   反、反正,也不是一定不可以的事。习惯了就好嗯! 第57章最后的绝路2   颜夜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叶凌会拿叶夫人的事针对他。   换作以前,听到叶凌要自己去死,管他是被愤怒冲昏头脑,还是真心这么想,颜夜必定把性命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双手献出。   两人肉搏一阵,颜夜眼中却是惊惧交织,犹豫不决了。手不假思索回掐上叶凌的脖子,艰难地出声叫他。   他也不晓得自己在害怕着什么。   非得说个理由的话,大概是以前的他无牵无挂,无所依恋惯了,总觉得生命随遇而安就好,不执著。而今,他的身边有了牵挂之人,彼此都珍视着对方,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离开那个人了。   剥异后,颜夜的力气大不过叶凌,见他表情更残暴,力道愈野蛮,哪里还有昔日“清夷司令”凝肃凛然的可敬形象?喉管像是掐开岔了般,颜夜觉得下一秒就要命丧于此了。   这时,目光越过叶凌的肩膀,窥到一物,通红溢血的脸霎时褪个净,他说不出话,心内大呼:“不要!!!”   说到“不”字,长长的红物恍如一道闪曳的赤红雷电,穿透了叶凌的胸腔!浴血后,满意地抽回,转瞬即逝。   受了疼,叶凌涣散的瞳孔终于回了光,落在颜夜沾满泥泞和自己鲜血的脸上,立即撤手。后者吐了口气,手快地搀扶住上半身欲倾未倾,将坠未坠的叶凌。   不久,头顶上响起了明晰的人声。那人似乎是跑急了,呼吸匆促,焦头烂额道:“老师,你跑那么快,怎么也不等等我?”一副对满地狼藉事不关己的神情,旁若无人的语气,完全意识不到事态的严重性!   两人即将走到的洞穴尽头逐步现出了光亮。他们本来手牵手在洞道里走得好好的,一声嘶鸣石破天惊,撼动大地,连深置于帝江中的洞道都为之颤了一颤。   邱颜都不约而同地要保护对方,邱觉面不改色,一心一意放在老师身上。在他看来,不论什么异状,只要不妨碍到他们,全当狗屎,不予理会。颜夜立马听出这是什么东西在叫,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不再慢悠悠地溜达,疾行两步,翻出洞道。   邱觉:“老师?”   颜夜提心吊胆,是以心无旁骛火速赶往帝黑,以为邱觉跟在了他身后。折返路上,歪打正着偶遇了落难的叶凌,命悬一线之时,颜夜如有神助地将他救于生死攸关。再看周边,早已酿成一片尸横遍野的乱葬岗了。   一听这熟稔的可恶音色,叶凌微微抬起了脏扑扑的头,眼睛在头上的两张五官上犹疑不定地来回扫。先看颜夜,似是有些糊涂,缓缓地道:“你......”再看邱觉,又道:“你们......”   颜夜心事重重,对于斯情斯景,拿不准是该闭嘴装哑,还是该解释一两句。也拿不准该从哪里解释起才好。   最后,他道:“.....叶凌。”   好在叶凌体质天生过人,身体机能强悍,无论觉醒时间、异能形态、生命力耐受力、心脏位置等等等等,皆与普通异能者有别。   似乎不敢确认眼前的生物是活的,他两眼仍是空空,松懈下来后,嗓音粗粝道:“颜夜.....你,是人是鬼?”   不忍心看他了,颜夜俯下头小声一字一字道:“我是人。”闻言,叶凌捂着胸口突然后脑着地,仰面朝天,肩膀颤了颤,好像在笑,却不笑出声。   颜夜心头一片惨淡:“完啦,他笑得瘆死个人,绝对有问题!难道叶凌这么强悍的人也能给刺激疯了?跟尔见一样脑子不好使了?这可怎么办?我、我也需要对他负责吗?.....看样子是需要的,正如叶凌所说的,都是因为我......”只能沉默地等他笑完。   叶凌道:“你是人,你没死,还活着.....太好了,没事,没事...你平安就好,你平安就好。”连说了两遍“没事”“平安就好”,与方才还疯疯癫癫往死里掐他脖子的状貌差了十万八千里!   叶凌这个状态从容得忒不对劲,颜夜惴惴难安道:“你不想听我解释一下吗?哪怕让我说清楚一件事?”   叶凌听若惘闻,直勾勾看天道:“我不是因为疼才醒的,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清醒的吗?”问完,睃了一眼云里雾里的颜夜,一刻不等他思索,凉凉一笑,“是你脖子上的东西。呵……我知道你颜夜一向能耐大、了不起。你在外面海阔天高任鸟飞,你有自己的想法,我管不住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管不住你。唉,都赖我,当初是我执意拉你过来的,就应该想清楚要承担什么后果。你确实没做错什么。”他自问自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58章最后的绝路3   清夷小分队死撑了好一阵,终于精疲力尽,再难坚持。十丈高的蓝色屏障在玉苍龙的压迫下,彻底支离破碎,人群如重石落水的水花,朝四下迸溅。   福七七飞出了老远,途中还撞翻一人。那人在下面给她当肉垫,两人都眼冒金星。下面那人身体素质更强些,率先惊觉,暴跳如雷掀了一把双眼转圈的福七七。一把没掀动,那人气不消,又往她脑壳“梆”的给了一记爆栗:“滚开!死肥婆!”福七七一个暴击腾地起身,脑门和上面那人的下巴撞个头彩,捂头苦叫:“嗷啊!哪个不长眼的龟孙王八糕手贱敲老娘为数不多的头毛!”   甫一转首,贺伽冷着一张铁青铁青的黑炭脸触目所及。   冤家见面,分外眼红。福七七可没忘记不久之前自己那洪荒之力的惊天巴掌扇在了哪里,哪敢再嚎。全身剧烈一抖,坦然失色,当下双脚搓地狂退三米。   范乐乐躺在附近的废墟上,被福七七肆虐的杀猪叫震没了半条命。不敢再躺尸装死,勉力爬挣,一脚蹦过去,只身插|到她和贺伽中间,转向贺伽。却吓出了一个非比凡响的抽象表情。   看对方来势不善,面孔更不善,范乐乐瑟瑟发抖道:“别过来……你敢打女人,你就不是男子汉!书记在天有灵,会瞧不起你的!你再往前走一步的话...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她就...书记就.......好吧!反正我范乐乐怎么都逃不过今天了,与其被什么东西扇扁,宁可跟你死嗑到底!反正帝清帝黑势不两立,死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我去向书记交差了。福,我拖住他,你走吧!下辈子,我们还是好同事!”   福七七在范乐乐身后眼角泪光闪烁。贺伽一步一步紧逼而来,两人一步一步后退开去。她哪里不知,范乐乐嘴上说拖住,却是无论如何都拖不住了。他们早就没多余的力气能再跟别人打架了。对上帝黑人,他们的结局唯有死路一条。   死亡近在咫尺,逃不开,躲不掉。福七七心一横,站出来与同伴视死如归。突然,暗影蜈蚣张开凶残大口扑了过来。她心说活不成了,闭眼睛不再反抗,任它撕咬个痛快。   然而,她等了半天死,竟未有意料之中的任何痛感,背后却传来一阵阵撕咬声。   两人双双回首,所见极吓。七八只吞尸客被那暗影蜈蚣左右一扑,不消片刻便咬了个灰飞烟灭。十足威风。   只是,一瞬之间,福七七和范乐乐仿佛重新回到了——清夷司被吞尸客剥皮取异的那一天,那凄惨壮烈的一天。   这些“吞尸客”,是曾被吞尸客取代了的“同事”们。异能源一碎,肉身一齐碎化了。   贺伽在他们背后没好气地哼道:“她扇了我耳光,现在又妨碍我办事,我扁她两下出气不是应该的么。凭什么我要这么老实地挨揍?”   便在此时,云端忽现异响,竟然又是一声龙鸣!三人纷纷堵上耳朵,放眼而望。短短时间内,一前一后两声龙鸣。可谓是见证了历史。第一声,帝都沦陷,第二声,难保不会冒出哪些大灾难。贺伽楞然地看着天上的东西,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怪物?”   他听到的是龙鸣,看到的是巨龙。但他潜意识里,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东西单纯地定义成镇城兵将玉苍龙了。只见龙嘴中吐出了浩浩荡荡的黑物,一浪接一浪高。乍一看是壮阔的黑色云雾,可稍微眯起眼睛仔细看去,那不就是——   三人异口同声道:“吞尸客!”有如蝗灾过境,蔽日遮天,势不可挡!   万万想不到,玉苍龙竟然就是吞尸客的发源之地!   吞尸客在天上拥挤着,绕着不断吞吐黑雾的玉苍龙盘旋,愈积愈大,鬼嚎压城,漫无止境。   所有人都被这世界末日一般的画面震撼得不知所以然时,遥远之处,一道奇长的银白光梭忽而逆空冲霄起,一往无前直刺苍穹,在乌泱泱的黑云中豁然劈开了一束明朗的天光,洒向大地。   吞尸客似乎很忌惮这道银梭,被冲破后立马飞遁四散。但它们散得再快,照样被这道飞扬跋扈的梭横冲直撞一扫尽灭,仿佛一支所向披靡的箭矢,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它前进的方向。黑雾挥散得差不多了,银梭一刻不歇,径直钻进玉苍龙的咽喉。   那光太强盛,灼得人们眼疼,用手遮一遮还来不及,想窥见光中景状,属实是难。但是,有一人却道:“别这样...大佬,你们....一定要这么做到这个地步才行吗,真的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这声音听着含着浓浓的伤心和凄怆。三人转身,一个浑身脏兮兮像乞丐一样的人一颤三晃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他右边的脸颊血肉横飞,眼眶的地方还隐隐约约显露出了白骨,恶心又吓人,当真是满身血腥,不忍直视。贺伽对这种伤痕颇有心得,他切身经历过,一眼看出是吞尸客的手笔。料得这人多半也是半路碰上了吞尸客,从它们手底下死里逃生出来的。   虽然毁了容,但三人还是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回魂手。   回魂手疾走两步,两只手逮住了贺伽的衣服,不晓得是疼的还是累的,整个人跪到了地上,咳了两声,抬起那张血汗泪交融的脸,语无伦次道:“他们要和玉苍龙同归于尽,阻止他啊......吞尸客不是怪物,他们是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吞尸客不是不可以变回来的。但玉苍龙一灭,他们就真的沦为怪物了!” 第59章初代异能者   若非颜夜恰好认识这两张脸,且事先给自己打了“不论遇到什么一律归为扯淡”的预防针,不夸张地讲,是个人见着长成这样的脸,都得恶心个半死。   那人纹丝未动,杵在路中央,似乎在阻止他过去。颜夜有些懵:“幻扬,轻羽,你们干什么拦我路?死了这么多年了,就别老是不相让了,你们累我也累。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看似是一具身体,实际上,却是两个人。这两人,绝不会是诈了尸的许幻扬和宋轻羽本人。据说玉苍龙能够吸收世间各地的异能素,体内异能难以计数,力量无穷,所谓能量聚合体,便是这么回事。   就像人体的肌□□有记忆效能,异能之于人,本就是非同寻常物。一旦触发了某个点,异能素中的记忆很可能会以一种新型状态呈现出来。这个状态可以是一束光、一团雾、一个形状......总而言之,比凡人的身体记忆表现的形式更为鲜明。   如此一来,就可推测出:许幻扬最后吞了宋轻羽的异能源,两源合而为一,异能素散发,被玉苍龙吸收,为己所用。而他们自带的记忆、意念与这空间交融产生化学反应,是以阴差阳错造就了这样的怪奇形态。   见他们无动于衷,颜夜眉头立即皱起:“看到这把青剑了吗?我到这儿来,要用这把剑和这里做个了解。你们如果知道玉苍龙的内核在哪儿就告诉我,要么让开,否则别怪我再一次伤害你们。”作势挥剑斩散他们。   这时,许幻扬出声道:“队长,什么都不要管了,走吧。”颜夜边走边道:“那不可能。”   他口中又冒出了宋轻羽的声音:“太天真,队长,玉苍龙的内核强得你无法想象,这么些年,没人撼动得了,你也拿不走它。继续走,只有后悔。”   “是吗?谁说我要拿走,直接破坏不更省事?”颜夜与他们擦肩而过,反手迅雷一剑捅入那具身体里,侧睨道,“你的伪装太拙劣。饶是异能素弥留了原身生前的记忆,那也只是记忆的形态罢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对答如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可以亮出你的身份么?猜得不错的话,传说中的初代异能者,就是你了。”   缝合人被青剑捅穿了肚子,却不见血色渗出,可见这位也并没有“活”着。他背对着颜夜跪在地上,身子笑得发癫。搞不懂有什么好乐的,颜夜把剑往里捅了捅,怒道:“笑你妈!”   身份被识破,缝合人并不觉怪。手在腹中把剑反向一推,推了出去。施施起身,转身,安然无恙地含笑道:“既然都识破我了,还给我一剑?得,没捅死我,倒是把你部下留在世上仅有的异能素全都打散了。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跟他们多大仇?”声线与方才截然不同了,浑是妖娆戏谑的意味。   初代者是异能界的始祖,开辟了全新的异能时代、开发了众多盛大的异能事物。据传,这只规模恢弘的玉苍龙就是初代者的手笔。在他死后,不知为何异能源被玉苍龙所侵吞。有人解读,这是初代者与世界同在的意思。   颜夜忖思:我随随便便诈了他一下,这就露了陷。看样子,传闻倒是不假。出言讽刺道:“不是我跟他们有仇,是你跟我有仇吧?不然,为什么利用我部下的异能素装成他们的样子给我看。这场雨想必也是你的结界,把我一个人堵在里面恶心我,大哥,咱俩有仇?”   缝合人哈哈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颜夜听他声音就心烦,看他顶着自己部下的脸哈哈哈更来气。五指骨节喀喀作响:“你没有自己的脸吗,用别人的脸很有趣?你已经无耻到没脸没皮了?”   不论是讥、嘲、骂、怒,缝合人都不受干扰,从始至终悦意吟吟,兴致浓浓,犹如带了一张假笑面。惹得颜夜烦躁难耐,闹不清这人究竟想干嘛,又不好莽撞地上去和他干架。   缝合人歪头怪笑:“有趣,当然有趣。用别人的脸可以干好多事情啊。嗯......能干些什么呢?比如当自己有不敢做的事,这时候,要换上别人的脸再做,胆子就变大很多了。这个招数是你想出来的,你不记得?”   他在暗指当初贺伽拿颜夜的人|皮面具冒充绑架叶小智一举。当年,此事对外宣称是帝黑队长有意栽培部下,上级看好谁主动带上一带,在帝黑这种做法并不少见。尽管难免教人议论颜夜偏心,但他看得出来,贺伽具有绝对潜力。因此,颜夜出智,贺伽出力,事成之后,必然晋级。   那么有人问了,具体是何智何力呢?这个时候,颜夜往往会一笔带过,无意明说。贺伽知他意,更不会到处乱说。大家只知道任务完成得很出色,鬼蝴蝶很满意。结果最重要。 第60章书记造孽呀   颜夜道:“初代帝黑首领。”   缝合人突然眼眶含泪道:“感人,不怪鬼蝴蝶这样对你青眼有加。要不是你为了帮我逃离,我真想带你一起走,重回帝黑东山再起,届时,你就是我最得意的助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这副皮囊的,我与你同在。”   颜夜猛摇头:“不至于......”   帝黑不减反增的变态脑回路可算看出是从哪儿丫遗传的了!   不难猜。迄今为止,鬼蝴蝶都是帝黑的二代首领,假设缝合人所说为真,那么,连她都不敢反驳的人,让她死就死的人,手握这等绝对权威的,必然是她的上级,也就是一代目首领。   “知道就好办啦。”只见场景消弭,焕然一新。一座魁伟的白色城堡巍巍然屹立于前,与当今帝黑的状貌无二致,却比后者雪白崭新。显然,眼前这座尚建筑不久。   缝合人站在城堡的门前张开双臂道:“身为帝都首富的独子,我,要颜有颜,有权有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父母家仆统统为我倾倒,那时候,本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谁见了我不喜欢上我?所以,上天厚待于我。十五岁那年一场雨夜里,我和家仆在城堡的院子里玩耍,一道惊雷劈断了我躲藏的那棵树,树身砸中了我的脑袋。但是,我命大啊,谁能料到这一砸,不但没砸死我,雷还被我反吸收,激发了我体内的雷电之能。但和我一起玩的家仆们不知道怎么都糊透了。可能是被我无意中触发的异能波及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死里逃生,又觉醒了异能,你说我是不是个奇迹?”   整个龙体都是缝合人的,想要搞出个什么名堂,自是信手拈来。于是他扬手一划,把旁边一棵壮实的大树一分为二,轰的一声,倒塌下来。   茂密的飞花落叶漫空飘舞,百转千折,从缝合人凶残的侧颜掠过。颜夜盯着他的背,静默不言。   缝合人目露凶气,道:“可是呢?就是这么一个奇迹的我,居然没有人为我喝彩?不科学!其他人说我不正常,我忍。老爹老妈也怕我,觉得我是什么怪物,还找人研究我?我能不气吗?气得我只好让他们都糊掉算了!垃圾,老子这叫天赋异禀!从此,大家都来膜拜我,让我施舍给他们一点儿异能玩玩,于是我施咯。挥一挥手而已嘛,要多少我有多少。结果,好嘛,得我异能者,个个都觉醒了异能!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追随我,我当然开心啦。”   他抬高右手的食指,轻轻接住了一只扑翼而来的花色蝴蝶。那蝴蝶极通人性,轻飘飘地歇在他食指间,两翼开开合合,逗留歇脚。缝合人看着蝴蝶,道:“帝黑初成立时,追随我的人多得遍布各地。在一等实力面前,我就是他们的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你瞅瞅,还要什么异凡平等,能力不一阶级不一你平等得了嘛?哼,清夷司一帮蠢蛋真会痴心妄想。愚昧!哦恩人你不在我鄙视的范围内,你是活菩萨。”   草民不敢。不管是因为什么救了你,都让草民追悔莫及!   缝合人余光一撇,转向了这边,颜夜立刻把脸笑成一朵花:“哇,那你牛。”   缝合人道:“我牛逼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那时候本人风光无限好不好,帝黑从此一骑绝尘。因为我是始祖,他们的异能是我赋予的,同样我也能将它们抹杀。但是那个年代嘛,异能刚出炉,大家感到奇怪也很正常,免不了跳出几个脑残货妄图跟我对着干。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很怜悯世人的。狗咬我一口,我不可能回去咬狗对吧?所以我宽宏大量压根儿不跟他们计较。”   “我信心满满地说什么都要让他们刮目相看。然后,玉苍龙就诞生啰。那么个大块头,弄出来别提多累了。嘿嘿,大家领教了我的厉害,再也没人敢对我怎么样了。不过当时造龙造得还是太匆忙,留了一些瑕疵,没有我的异能支撑的话,玉苍龙很容易暴走。这怎么行呢?大家又开始不信任我了。我很难做诶!真是急得我彻夜难眠想怎么进一步改善。毁天灭地都没想到,我最看中的部下,这个时候竟然背叛了我!他妈的!因为看好她,我拿出一半的异能源分给了她。因为看好她,我放心地带她来看我的成果。结果呢?贱娘们儿趁我检查龙口不注意,一把给我推了下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贱人去死贱人去死贱人去死......”   纵然不明说“贱人”的名字,也能即刻意会他说的是谁。 第61章中二病也要把狗虐   缝合人笑而不答,颜夜无能狂吼造孽啊!颇为郁闷道:“好吧。什么时候?”   “洗白自己单挑帝清的时候。”   洗白?   记起来了。叶凌表面好心还他制服实际目的为挑拨离间那次。   那次,是颜夜有生以来的首次发作,他承认自己中了叶凌的圈套。他为了叶夫人报复帝黑都数得清自己挥霍的度。而那日,颜夜一气之下,却疯得不着边际了。完全没概念糟蹋了多少数量,但身体的负荷确实是在那一次超标的,并开始走向了式微。   这么说来,只要把人逼到悬崖边让他走投无路,人人都会发疯发狂的。“疯”本身,并不能定义为正常的对立面。   缝合人道:“本以为这回说什么我都能出去了,BUT!光靠你个人的威力,还是缺了点什么。凡事还得靠自己,我一整个人出不去,那就分开出去呗。于是我先拆了自己的双手,丢了出去,哈你猜怎么着,还真砸中一个倒霉蛋!可惜我常年待在这儿,吸了太多烂马七糟的东西,那家伙应该是个凡人,消受不了浑浊的异能,一不小心把他侵蚀了,搞成一团黑,说到底还是他弱爆了。”   这便是吞尸客的雏形。   真是飞来横祸。造成这场灾难的根源,居然是“一双手”随意抛出来的。那个“中彩票”的人,当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初代者顺利开凿出了通往外界的一扇小窗,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决意卷土重来。他不断把混沌异强自植入凡人体内,赋予凡人异能,却侵蚀着他们,将他们归为己用。不过,当时帝黑帝清各自如日中天,异能群体庞大而纷繁,几个吞尸客在世间游荡,平心而论,激不起大风大浪。   初代者发起的第一次进攻,是带领一波吞尸客去奇袭帝黑。根据时间,恰好发生在颜夜监|禁万年寮期间。他记得,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又是一些不自量力的党羽作乱,对此谁也没当回事,便只出动奇袭队前去清灭。怎料,奇袭队下场后,这支引以为傲的精英小队,折损极其惨重,最后得以生还的,仅剩一个人,贺伽。亦是落得半死不活。所幸吞尸客全军覆没了。   吞尸客战败激怒了初代者,还弄丢了一双手,气急败坏的他在龙体内大肆发泄。玉苍龙受他影响,也因而引发了异动。   听罢,颜夜不由得心悸:原来如此。还好后来帝清出面镇压了,要不然,当时就该世界末日了。   镇压成功后,帝都相安无事了几年,见况,人们渐渐议论纷纷:玉苍龙会不会就此沉眠下去了?   不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再顽强的东西也会有衰弱的一天。人们不知,当年压制玉苍龙的力量正在被它日积月累的异流无声无息地削弱。   等弱的不能再弱了,初代者又开始想方设法地作祟。出于前车之鉴,也为一雪前耻,他这回学聪明了,卸了自己的左腿,保留了一腿。   这么一条大腿想砸不中人也难,果然,他丢出去一砸,就砸中了一位路过的异能者。   “这异能者啊,他就是没凡人好控制,费死劲!好容易才把腿接到他身上,多亏皮没侵掉,保留了个人样,累点就累点吧。”缝合人这时黠笑道,“说起来,本人的运气那是一向顶呱呱,绝非吹嘘。你说巧不巧,砸中了不说,怎么砸的又刚好是个有身份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多谢老天爷。于是我利用他的身份美滋滋地混进那个组织里,成功接触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力量,呸....梦寐以求的恩人!”   尽管已经习惯了他阴阳不定咋咋呼呼的说话方式,听他说完,颜夜的头皮还是炸个响雷。大脑高速运转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缝合人突然扯过他的手臂,拖着他欢天喜地吱悠悠地转圈。   颜夜倒并非是束手无策不反抗,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只是眼下火候未到,只好面无表情地随他转个够。   究竟是谁?   范乐乐?叶凌?许青阳?福七七?189?回魂手? 第62章作天作地把孽还   颜夜刚听了回魂手的遭遇,心中气极,这会儿正聊着自己在结界内的经历,突然被贺伽插嘴打断,谈起了无关紧要的。一边听他义愤填膺,颜夜沉默了下来。   其余三人互相看看,暗暗指责贺伽哪壶不开提哪壶,可都不敢出声劝架和稀泥,皮都绷紧了,心觉气氛不妙。   这时,颜夜启唇叫他:“贺伽?”语音不急不躁。后者经他提醒,肩头一震,一直没勇气抬起的额头不自觉地微微仰高,迎上了一双轻描淡写注视自己的眼眸。他没看到昔日因为自己失礼而面露不悦的严肃脸色,贺伽却住口不争了。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重点,对我来说,也不构成问题,”颜夜一字一句道,“重点是我喜欢他,所以他的一切缺点我都能接受啊。我也不想和他以外的人一起走一路。”   说到这里,颜夜左手扶着下颌,沉沉思考起来,“何况,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优秀?那是神了吧?我不过是一枚性格比较别扭的、打架比较在行的、脾气稍微恶劣的、长得有点儿好看的......普通男性而已?唔,算了,管他呢!”   他兀自耸肩摊手,乐得一派没心没肺,谁知贺伽见他对此事竟然掉以轻心,愈发觉得不可理喻,大吼道:“所以到底为什么啊?”   “啊?”颜夜茫然了一下,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喜欢他?哦。好吧不管谁来问我,我想说的,都是一句:‘没有为什么。’没有就是没有啊,我能怎么办?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呢?我当然知道他这个人有多糟糕不讨喜,别人说他多难听,我就是喜欢啊!喜欢得巴不得现在就飞奔过去和他坠入爱河啊!......咳,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也是,“喜欢”若是有理可说,那就不叫喜欢了。人人都懂得的道理,人人都难和这个理和解。   颜夜态度已经摆得很鲜明了,贺伽有意劝说,却是无话可说了,但好像也不太满意,忿然咬了一下下唇瓣,看向一边嘀咕道:“真是便宜他了!”   四人默然。颜夜觉得可以了,点头道:“OK的话,我们继续刚才的讲。”   纵生和血绫两力合而为一激发出非比寻常的效力令初代者兴奋,那同理可得,也能令他悲哀。   大致听完了颜夜的前因后果,贺伽诘问道:“难道只有你们两个异能聚合,才能发挥出这种效力?这是什么道理?”福七七嘻然道:“命中注定的道理!”   这话可不中听,贺伽飞了个眼刀过去,道:“说这么多白搭,异能源又没在你身上,你也没法从缝合人身上拿回。这法子不成,换!”   回魂手弱弱地举起右手来,提议道:“还是有办法的,也许我可以试试看,好歹我也是有些东西的......万一呢?”   “哪有这么多万一?”贺伽否决道。保护罩上突然传入缝合人的声音,众人愕然抬首。   只见缝合人双脚落在保护罩上,他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睁着,用鞋底狂跺壁顶,暴跳如雷道:“万一什么万一什么?你们都是我的一部分没有我哪来的你们?还不快感恩戴德讨好我饶你们一命一群忘恩负义的杂碎!就凭几只小蚂蚁就想扳倒我,回炉重造一万年吧!全体异能者加起来我都不放眼里!......恩人哪!我一片赤诚地招待你给足你耐心,你却狗咬吕洞宾?啊啊啊太不听话,太不尊重人了!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他这几脚剁下来,一脚比一脚跺得狠,加上千万异流肆无忌惮地催化腐蚀下,没一会儿保护罩就给他踩裂一条缝,大量异流从缝隙处泄漏进来,贺伽急道:“快结障!别被这东西挨上!”   说话间,视线全被血绫的赤红色覆盖,他们在血绫结成的褊狭方寸里刚喘上一口气,目光一凝,全体又都猛抽一口气。   因为,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缝合人举起双手来深表无辜,他没做声,大家却都好像听到他说“不关我事,是有人把我拽进来的!”。贺伽简直想哐哐撞大墙死一死,狂躁道:“妈的谁让你把他也罩里面的!”邱觉看也没看他,完全视为空气,双眸杀意彻骨,脑门青筋暴起,只见他瞳色回转,血壁里突然掠出刀削般的长绞,从四面八方射向缝合人。   众人这才弄明白他的用意,邱觉是想在这里直接解决缝合人。而且,看这一条条血绫出得精准强劲、自如自若,不复往日毫无章法地乱打一气,显然,这非是他们所熟知的暴走,而是邱觉的有意驱使。   他崩坏得快,恢复得也快,这般过人的体质不得不令人惊叹。   大家转念改想,均觉此机会千载难逢,有血绫的加持,也许,在这里制伏初代者不是没有可能!   其他人心领神会,便纷纷上前舍命与缝合人拉锯。缝合人一边见招拆招,一边摆出猖狂的嘴脸:“杀不死我气不死你!不管隔多少年老子照样卷土重来!我是世界中心,我是异能之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统统给我下来陪葬!”   恰在这时,一道青色的弧线悄然闪过缝合人的眼角,噗的一声,虚形的利刃不偏一寸地没入他那只睁开的眼眶,连根刺下,破颅而出。 第63章全文完   真真切切是他的脸没错,声音也没错。事情办妥了?   颜夜觉得自己应该笑一下的,他的心头却莫名涌上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不愿承认、不想面对这个可怕的事实。一时间,嗓子眼仿佛卡了一条长倒刺,窒息般的难受不已。颜夜张了张口,连吸口气都做不到。   回魂手依然保持一成不变的姣好悦容,盯住颜夜邪魅一笑,接着说下去了:“真是的,走这么着急,害我好担心........被你抢先一步破坏龙源,我这百年来的心血可就白白付之东流啦。”   不想承认固有的悲惨,可眼前活生生的“回魂手”——不,缝合人已亲身证明了:那四个人到底没能拖住他。   原来,在四人与缝合人交火时,缝合人口中蓦然冒出鬼蝴蝶的声音,对每一个土生土长的帝黑人来说,骨子里对这声音打憷。贺伽不自觉丧失了还手的本能。他是四人作战的主力军,绊住了他,剩下几个体力不支的就好办了。缝合人看不见,然他感知敏锐,见势头好,便趁火打劫,朝贺伽出手了。   扯破咽喉的挣扎声在浓血喷薄中不绝于耳,这三寸不到的地方霎时被浇成满红,浓郁的腥味扑鼻而来。   一秒换上新鲜出炉的热乎乎的皮肤。缝合人抬眼一看,贺伽竟还在那儿站得好好的?!他手里捧着一坨没有形状的抽搐的红肉,整个人心惊肉跳。   缝合人知道了,原来是有人给他挡枪了。   这人的异能倒也温和,驱动起来不怎费力。相比之下,邱颜的行动更值得忌惮,于是,便不在这儿墨迹,复明后手脚重变灵活,设了个结界困死他们,速速追至此地。   颜夜比任何人都清楚,到了决战巅峰时刻,一定会有人牺牲,会有人再也回不来,可以是他,是邱觉,或别的什么人......他始终没有把回魂手算在内。   不对。不是。好好想想,这个人难道不是比谁都怂、都怕死、甚至擦破层皮都嗷个半天嚷嚷自己快嗝屁的回魂手吗?若非贺伽威逼利诱,他又是打哪儿来的勇气踏入玉苍龙的?   他不是最惜命最懂爱护自己的那个人吗?   帝黑时期,颜夜就看惯了别人的生死离别,觉得这玩意儿无非是一眨眼间的事,不论是人是物,走了便走了。挽留,是纯纯浪费时间的无用功。颜夜自我定位很明确,他不会因为一个人或事的改变就颓废难释走不动道的。   此事发生之前,他也是这么铿锵有力地认定。   缝合人眼神朝他血沥沥的胳膊上一扫,砸了咂舌道:“何必呢?不拿回异能源啥事儿没有,都怪你激发它了,很痛苦吧?本人帮你一次性解脱。”   他心安理得戴着回魂手的脸皮跟颜夜熟络畅谈,自然而然使用起了回魂手的异能。颜夜看在眼里,有种从未有过的作呕。   纵生把缝合人刚化好形的手刀削掉,后者盯着自己的断指,先是惊讶地“诶?”一声,神色怔了怔。随后,两个眼球幽幽地滑到眼眶上,愣愣瞪着不知何时插入命门的蓝镖。   颜夜双手攀上蓝镖,迈步前进,将缝合人逼出了结界。皮肤已经褪到了右手臂膀上,整条胳膊时不时地滋溅血浆,他却一点不觉得疼似的,脸上毫无生机,冰冷的仿若一个死人。   龙源是缝合人的全部心力,那么,这支蓝镖也可说是倾注了颜夜的毕生心血,渗透进缝合人体内一搅和,短暂地占了一会儿上风,令缝合人一时半晌挣解不开。   可惜这不是长久之计。眼见颜夜铁心把他往龙源上钉,不作半丝犹疑。缝合人突然疯了一般,又惊又燥:“停手!给我停手!龙源触不得啊!快停下来,你想死吗!!”   是了,龙源是储存世间异能素的容器,就像一个定时核武器,内里全是裂变得高危强毒化学生物,杀伤力自不必说。   然则,再大的容器也有容纳极限,这么个反人类的东西酝酿百八十年,累次至今,可想岂非是岌岌可危?若再注入纵生和血绫两大雄厚之力,必是一触即爆!   一出结界,邱觉崩溃的声音轰盖而来。颜夜没时间安慰他了,知道邱觉看到他了,颜夜一鼓作气,把缝合人钉死在龙源的同时,高声放喝:“刺破它!!!”   接下来的场景犹如小行星撞地球般的变幻莫测,黑白反转、天地颠倒间,颜夜眼前快黑屏了。   但是有一个东西他看得很清,一只手悄然贯进了他的胸膛,那手刚刚没入,随即破碎支离,散作一张绽蓝的纸片。一个拳头大的黑洞明晃晃地留在颜夜的胸口上。   这符是洛小轩身上的,应该是他最后一张了。   颜夜伸出手,想抓住眼眸中仅存的一抹颜色。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